远处的四道大门灯火通明,高耸的大政阁雄伟辉煌,走在安静的路上,隐约还能听到瀞灵门外百姓们的喧闹。两人无声地并肩走了一阵子,名嘉感到自己的左手被男人修长干燥的大手轻轻包在了掌心里。
她微微侧过脸看了看身旁故作平静的丈夫,没忍住笑出声来,在白哉撑不住窘迫之前反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这么散散步我就很开心了,你可千万不要去灯市街上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想想曾经她生日时这个人居然送了几十架茶台的唐黍团子,名嘉就觉得自己那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
被妻子说中,白哉难得一噎,显得有些难为情。沉默了片刻,他略带疑惑地开口:“我都没送过你什么,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名嘉十分不解,“再说,常买礼物也不等于对人好啊。”她是个实用主义者,比起外在表现更看重实惠。诚然,被人惦记着、挖空心思想要讨好她而送来礼物是值得开心,但这种优待太肤浅,并不能完全代表爱惜和尊重。白哉在精神上给予她的认可和人格上的尊重才更加重要,至于些许小礼物,她不缺钱,也用不着强求。
白哉突然就十分庆幸,他们并非相遇于少年。从千本樱和玉轮的性子中也可以窥知一二,若与名嘉年少相识,两人同样任性骄纵,恐怕是成日针锋相对没个消停。不仅性情上都不甘认输,就连表达友善也达不成一致——须知少年时代,他可并没有那种关照爱惜异性的意识,而当时的名嘉,应该也并非如今这般通透。
灯祭最后一日,白哉和名嘉因要去大政阁领宴,只得穿了大宴的礼服乘车前往。今日轮到露琪亚所在的十三番队当值,小姑娘一早就精神抖擞出门巡勤,那昂扬的姿态也不知是出于对事业的热爱还是单纯高兴赐宴没有她的份儿,用不着在一群高官显贵中装模作样。
今日领宴的贵族中,武藏也赫然在座。
这是自樱花宴后,名嘉第一次与父亲相见。乍然一碰面,不禁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虽穿着华贵的礼服,姿仪也依旧挺拔,但武藏的面容却消瘦不少,脸色也有些憔悴,竟似苍老了好些,令名嘉大为惊讶。
在她的印象中,武藏还从未有过如此病态。
“父亲可是哪里不适?”到底父女多年,见着一贯英武的人这副形容,名嘉也忍耐不住。
武藏却似乎并不想叫人过多关注他的异样,听见名嘉这样问,还掩饰太平地笑了笑,刻意挺直了脊背,出言安抚道:“也没什么。前段日子受了些凉,如今已是好了。”
名嘉欲言又止,见武藏无意多说,她也只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不过借口而已,她又不是傻瓜,如何听不出来?可既然武藏不欲让她知道,她也不想多此一举非要问个所以然。
只是到底心上蒙了一层浅浅的阴影。为着父女之间的防备猜忌,也为着那一点点仅存的父女情谊。
既是宴席,总免不了推杯换盏。能得灵王赐宴是无上荣耀,对于大部分贵族夫人,尤其是早已失势的公家夫人们,自然是件极好的事情。故而席上气氛十分热闹,趁机攀交情拉关系的不在少数。
因大政阁空间有限,又是灵王做主人,领宴的臣下们都不敢将侍从带进来,殿内进进出出上菜斟酒服侍的都是早就在大政阁备下的仆役,这些人有一部分是灵王宫带来的,一部分则是原就在大政阁服侍、以备灵王偶尔驾临的,名嘉虽在准备灯祭时进来过几次,也到底认不全。
既不认得,也就少了些关注,若不是无意中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硫磺味,名嘉还真就当这宴席能平平稳稳直到结束呢。
她不动声色抬起头在殿中逡巡,只是殿内侍从们都一个装扮,她也分辨不出那丝硫磺气究竟是从谁身上传来的——总不成一个个拉来验看。
但是灵王赐宴,如此大的场合,便是个门口打帘的都有规矩可寻,怎么可能容许上菜斟酒的侍从身带异味?那八成是个混进来别有所图的“钉子”。不赶快找出来的话,总归是个隐患,万一伤到了灵王一星半点,别说护廷队这月余的辛劳是白饶了,恐怕还要获罪的。
况且,这人混进来是要做什么,也很值得一究。
要说是刺杀灵王,这不太现实——殿外层层护卫,进出大政阁的所有人都被严加查验过,绝无可能带利器进场,领宴的也不乏武家卿贵,单枪匹马的得手概率太低。况且大政阁内加上卿贵们华服上的熏香都没能完全掩盖那人身上刺鼻的硫磺气,可想而知他要么是携带了大量硫磺,要么是长期与硫磺共处一室才得以沾染,前者不可能,那么这些硫磺都在哪里?要用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