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说了。”杜玉华闭了闭眼,“咱们已无路可走,黄泉路上,总要有些陪葬的人。”
“是。”红秀哽咽的应下,转身离去。
两个月的时间,大燕局势变幻如雷霆骤雨。
炸毁东陵的涂天刀在面对襄王楚王等前来围攻的藩王时宣称从东陵中寻到一封苗贵妃缝在贴身衣物中的书信,书信中写明了太宗的身世以及当年太,祖被谋害的真相,且有苗贵妃留下的证物为凭,涂天刀还在被襄王杀死前嘲笑这天下早就让人谋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昭帝本就是乱臣贼子之后!
一时天下轰动。
永王等身为太宗后人,自然竭力否认,可先有涂天刀拿出的东西,紧接着消失多年的苗人重新现世,最让世人惊叹的,是自称苗人王族之后的竟是盘踞梁山关多年的豪族元氏。
元氏自认昔年太,祖被害,苗贵妃早就察觉,暗中将证物与太,祖留下的遗诏一分为二。证物被苗贵妃贴身藏下,遗诏则被苗贵妃交托给心腹的宫女。那宫女把遗诏和羊皮缝在一起,又把羊皮缝在自己的肚腹之上,服下苗贵妃给的秘药,假作得了天花,被抬到别宫等死,这才将遗诏送到苗贵妃的兄长手中。苗贵妃暂且用证物与遗诏逼住郭太后与开山王之后,苗贵妃兄长自知大难临头,将其中一脉子孙悄然送走,剩下的儿孙却为了不引起郭太后等人注意,只得留下来等死,一直等到高宗之时,桃妃不愿意再隐忍,苗人这才惨遭杀戮。而他们活下来的人就按照事前的谋划,回归祖地,前往梁山关经营,慢慢掌控兵权,只望有一日为祖宗平凡,为恂郡王一脉夺回皇位!只可惜后来老天无眼,恂郡王后人绝嗣,元氏衰败,他们只得另投明主,如今既然家主的女婿谷正阳投效大都督,他们也愿为大都督附骥,效犬马之劳,并献上太,祖遗诏以正视听。
不仅如此,他们还宣称已崩逝的王太后能生下如今的昭帝也是用了苗人秘药,多年来王太后为了控制昭帝的病情,也是为了掌控朝政,曾数次搜集流落在外的苗巫为她所用。而昭帝服用秘药太重,早已寿元不长,昭帝所出的皇子也很难活到成年,此乃上苍给开山王与郭皇后的报应!
随之而来的,是姚凤晟带着遗诏独自赶赴犹在大燕朝廷下控制的关内道虎涧峡口,让数位还效忠昭帝,性情耿杰的大儒亲自鉴定了遗诏的真伪。结果不言而喻,几位大儒当场痛哭流涕,跌坐当场,最后自称无颜面君,不敢面君,一起自尽了。
至此,原本为了抵御李廷恩还能勉强联合的数位藩王与朝廷彻底分崩离析。太,祖遗诏上要恂郡王继位,可恂郡王一脉虽说已经绝嗣了,然而太,祖并非只有太宗与恂郡王两个儿子,既然太宗得位不正,太,祖其余的儿孙后人就都能名正言顺争夺这天下,他们又何必再为昭帝效劳,哪怕最后输了,投效李廷恩与投效昭帝,又有何区别。事已至此,哪怕是昭帝最后侥幸赢了,又肯饶过他们这些更有资格坐上皇位的皇叔们吗?
原本还与永王联手的襄王转头就联合几位藩王与永王打了个彻底,混战中,襄王亲自斩杀了永王,在与焦家商议后,带着永王剩下的兵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投效了李廷恩。
藩王们的兵马是看守关内道的门户,门户一开,后面镇守的将领争相投效,关内道几乎是兵不血刃就被李廷恩的大军拿了下来。而裴炎卿率领的重兵原本在京都外设伏,谁知裴炎卿的继室马氏深恨裴炎卿将胞兄派去西北送死,暗中遣人向娘家兄弟告密,又在裴炎卿饭食中下毒,裴炎卿在征战时从马背上栽下,吐血而亡。大燕的天下,已可说是亡了。
十月初七之时,李廷恩的大军围住京都已有半月。
寒风瑟瑟,数十万大军列队而立,刀林枪云齐指向天。虎背熊腰的精锐之师目光炯炯,只待一声令下,就会悍不畏死的攻向对面已经残破的城墙。那时候他们会宣泄出自己的热血,将那些敌人化作齑粉。
李廷恩骑在马背上目光定定的望着城墙,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都督,您下令罢!”
“大都督,您不肯下令,让老封动手就是了,等攻下京城,老封就用这条命去向几位老祖宗谢罪!”
“大都督……”
周围将领们请战的声音此起彼伏,营帐后面却窜出来一行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们扑到军阵之前,弯着腰哀嚎道:“大都督,不可不可啊,那可都是咱们族里的老祖宗!”
“是啊,大都督,那都是族里的长辈,怎能不顾他们的生死……”
“大都督……”
一时两边争执声渐渐增大,城墙上突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那老者已年过古稀,虚弱无比,可奇异的是他此时的声音却洪亮如同壮年,清晰的传遍了战场每一个角落,竟将这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廷恩,让他们动手,太叔公临死前还能为你,为李氏尽最后一把力,太叔公死而无憾了!”
太叔公说完这话,仰天长笑了一声,忽而淬不及防的拔出身边看守士兵的刀剑,一刀刺向了与自己一起被关押多日的亲侄子。
“大伯,您……”
“水环,别管大伯,黄泉路上,大伯陪着你!”他用力将刀一转一拔,李水环嘴角吐出一口血沫,摇晃了两下就跌到了城墙之下。
“太叔公!”
“是李氏的人,就跟着我走,咱们这把老骨头,今日为李氏的江山而亡,到了底下见到祖宗,那是荣幸!”太叔公眼神凛冽的盯着族里耳朵子侄们。
紧接着,被看押的李氏族人中不断有人抢走看守士兵的刀剑,殊死争斗一番后大笑着跌落城墙,化为一滩血肉。
原本站在楼门上观望李廷恩军阵变化的杜玉华见此情景大吃一惊,她奔下楼门,同时大吼,“拦住他们!”
“好,好孩子,好孩子!”太叔公踉跄着撑在城墙上看着不断跌落的身影,心痛如绞,却肆意大笑,“好!我姓李的,没有孬种!”眼看最后一名子侄已然跳下城楼丧命,他笑容深深,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在这一刻猛然迸发,“女娃娃,你要用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命阻断廷恩的路,老夫岂能遂你的意!老夫早就想死了,可老夫一定死在廷恩面前,一定要让廷恩知道老夫因何而死!”说完这话,他纵身跳下了城墙。
“拦住他……”杜玉华这句话尚未说完,耳边就听到重物落地的巨响,她不敢置信的趴在城墙,看着底下血肉模糊的尸体,听到对面传来的李氏族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只觉得浑身冰冷。她愣了许久,在红妆军女兵们的呼喊下抬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开炮,开炮,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