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正在出神间,突发现云英的眸子也凝在自己身上,恍然大悟道:&ot;哦,我曾去过南宫府,南宫大小姐,却是认识的。&ot;飘缈往事,顿如流云舒展,爱恨情仇,霎那纷涌。&ot;此间的主人,只怕也该是我认识的。&ot;方岩的面容,变幻着悲喜莫测,却终究没有说下去。小女孩的容貌有些熟悉。门额的笔迹有些熟悉。这里清淡悠远的雅洁更是有些熟悉。熟悉得让方岩有泪潸然欲下。何况他知道南宫踏雪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心事。她从十六岁时,就爱上了一个男子,为了他,她对天下所有倾慕于她的男子视若无睹。而又那么巧,她竟是与那个男子同时失踪的。所有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而更深的疑窦,却又如海水般卷涌而来。北极大哥,我的师父,是你么?是你么?所有的熟悉和线索,都指向你。可你,又怎肯抛弃与你生死相随的小蝶,与他人共结连理?生要见人,死要见魂。你知道师娘那决绝到令天地为之动容的爱恋么?方岩突然间就哽住,然后跳了起来,冲向屋外,把云英的焦急呼唤远远抛在身后,直向梅林北方那处主人修炼的胧月窟奔去。南宫踏雪正携了惜儿的手,缓缓从胧月窟中踏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小心凝注着爱女,满面爱怜,轻软细语:&ot;惜儿,走慢些,小心摔着了。&ot;惜儿在雪地里蹒跚行着,听得母亲吩咐,仰起小脸来,绽开笑容,灿烂无邪。她倚着母亲的腿,娇声唤着:&ot;惜儿走不动啦!&ot;南宫踏雪一笑,弯下身子,已将惜儿抱在自己怀中。不知怎的,方岩突然就想起师娘深藏的那幅画儿。茵茵糙地,元儿持着博浪鼓,稚拙可爱地瞧着逐食小鸡,一脸的天真烂漫:飞蝶温柔而笑,纯澈如水,在北极的笔下生动如春。一场噩梦过去,谢飞蝶失去了夫婿,元儿失去了父亲,月神失去了弟弟,小嫣失去了叔叔。所有的人都在痛悔中,小心地不敢去揭开心头那永远的创伤。方岩走到南宫踏雪面前,黑眸闪亮,说不出是痛是伤,更不知灼灼跳动着的究竟是冰是火。&ot;南宫姑娘!&ot;方岩竭力平静地发问,却抑不住声线轻微的颤抖:&ot;在下想问,此间主人,是否姓舒?&ot;南宫踏雪颊上温柔笑容顿时逝去,雪白中带着点仓皇,似在措不及防间被人看透了心事,一时彷徨无定。许久才道:&ot;哦,此间主人久已避世,俗家姓氏,自是不足为外人道。&ot;方岩&ot;哦&ot;了一声,继续追问道:&ot;虽已避世,但有妻有女,只怕未曾出家吧。既未出家,怎会没有姓氏?&ot;惜儿却歪起脑袋,讶然问道:&ot;娘,爹爹不是和我一样的姓么?爹爹说,惜儿姓舒,是舒家最美丽的宝贝女儿。&ot;南宫踏雪和方岩的面容霎那都如漫地的雪光样煞白。&ot;大哥!&ot;方岩举步,就要往胧月窟内冲去。&ot;他正为小嫣治疗,不可有半点分神!你敢去惊扰他?&ot;南宫踏雪声音不大,却带了显而易见的恨怒惶急。而她的话语,此刻带来的威慑力,恰如雪花扑面撞入方岩心怀,顿时神智一清。&ot;大哥!大哥!&ot;方岩颓然跪倒在雪地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直倾泻下来,滴落雪地中。&ot;娘,娘,你怎么啦?别哭,别哭!&ot;惜儿突然惊慌地叫起来,方岩扭头看时,只见她小小软软的手掌儿,正胡乱在南宫踏雪颊上擦拭,却拭不去那满眼的泪光,更拭不去那满眼的忧伤。&ot;别在这里闹他了,回桃源居去!&ot;南宫踏雪好容易忍了泪,低沉向方岩喝道。方岩没说话,只定定望住那胧月窟。雪光映照下,那洞窟黑黢黢的,幽深幽深,古井般深沉着,不见任何生命存在的气息。但他知道,里面至少有两个人,北极,和小嫣。小嫣无了知觉,难道北极也无了知觉么?那么妙解人意的北极,竟揣夺不出他的亲人爱人失去他的痛苦么?他原本并不喜欢谢飞蝶,觉得她行事怪异,手段残忍,但历了几番生离死别,爱恨交加,竟不由自主认定,只谢飞蝶,才将是北极舒望星生同衾,死同穴的终生伴侣。别妻另娶,再生娇儿。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方岩一拳一拳砸在深深的雪中。雪花飞溅,却无声无息。沉重的力道,和轻轻滴落的泪水,一起被悄然吸收,化成雪花的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