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媚看他说得牙齿在格击,冷汗凝结在额角和鼻尖。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柔柔笑道:“陛下不怕。”
“阿姑,”他终于潸然泪下,“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懂我。”
刘英媚说:“我能帮陛下也有限,而且,怕陛下不听我的。”
“我听!”
刘英媚微微一笑,亲昵地揉了揉他的掌心:“真的听啊?”
刘子业无限依恋——愈到晚上他的心志愈脆弱:“真的听!”
刘英媚说:“台城呢,是不能久留了。好好请僧人做一场大法事,把这台城里的阴魂哪,都清理出去,该入轮回的入轮回,该下地狱的下地狱。”
“对!”刘子业点点头,“好多人该下地狱!”
“既然好多人,也不能再增加了。”刘英媚警告他,“纵使是高僧的法力,也是有限的,你要再在台城里杀人,来不及入轮回,地狱里装不下,就要来追着你了。”
刘子业一口一口地咽着唾沫,但也不是句句言听计从,他说:“这得再看的,有的人,无论如何都得下地狱!你懂的,我那些叔叔们,没一个是好东西!”
刘英媚见他开始固执,想也不能苛求于他,万一被发现欺君的端倪,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她于是哄骗道:“也对,到时候再择选一下好了。今日先睡吧。”
半夜,刘子业又尿了一床,醒过来却笑着说:“刚刚有鬼想在玉烛殿放火烧死我,被我浇灭了它的三昧火,阿姑,你放心。”
刘英媚已经见怪不怪了,起身唤宦官进来给他洗换,自己到偏室里沐浴更衣。
被浸湿的簇簇新的石榴红寝衣,她对春绮说:“丢掉!丢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我看见!”
换洗干净的刘子业,大半夜在喊:“阿姑。我的阿姑呢?”
刘英媚咬着她一口贝齿,凝然地盯着一团跳跃的烛火,最后对春绮说:“等我陪着他出巡出了台城,想办法给驸马递一封信:我要回家!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再待下去,我会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
她闭着眼,挤掉眶子里两滴眼泪。春绮急忙拧了面巾帮她把泪痕擦净,然后低声道:“先出台城,再想办法!这会子,务必得忍!”
“我知道。”刘英媚用热手巾焐了焐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说,“今日一切,譬如在为日后渡劫。”
扬声说着:“来了,我在这儿呢。”毅然地走回了寝宫。
“阿姑,你把这些鬼赶走吧。”刘子业抱着她的腰,“我闭上眼睛,他们就开始诅咒我;我睁开眼睛,他们就缭绕着我。他们在暗夜里,就能闯进玉烛殿……来人!点灯!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