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手下做事,可以无能,可以懦弱,可以逃避,可以没上没下没大没小与她调侃或对骂,甚至可以将差事办砸了丢给她来背锅。可若有谁私德有亏,或自暴自弃,她能堵在房门口一气儿骂上几个时辰,用世上最难听的脏话,骂得人恨不能回去找自家娘亲重新再将自己生过一遍。
她从不愿说谁是她的&ldo;下属&rdo;,只说是&ldo;合作&rdo;。她对每一个在她手下待过的人,就像对她自己。
后来,他们每个人,性子里的某个方面,终究或多或少,都有了她的影子。
百里束音是独女,无兄弟姐妹,父亲早逝,家中仅有一位目不能视的老母。她的母亲至今仍以为,绣衣卫的长官,在下属长时间出外办差时,到下属家中为其父母挑水砍柴、添满米缸、陪着说话,是为官的规矩。
而这些,傅攸宁直到今日重逢,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半句。
如今的百里束音也是如此。每逢自己的下属要长时间出外办差时,但凡家中无兄弟姐妹的,她必会去看看有无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傅攸宁教过的事,谁也不会忘。
她没有杀伐决断的凛凛威仪,没有武功盖世的无双风华,没有敏慧过人的机智谋算,甚至没有一副康健的体魄。
她像世间每一个努力活着的平常人。
从不急于求成,从不半途而废。
可她与人唯一的不同,便是站在高处时,不低看别人;站在低处时,不低看自己。
她能将每一团烂泥,塑成堂堂正正的人。
&ldo;你们一定不明白,&lso;傅攸宁&rso;这三个字,即便永不会光芒万丈,却始终是东都分院高悬的夜明珠。&rdo;
那光,照着他们想去的方向。
他们都想过,成为她那样的人。
22第二十二章
百里束音还是生平头一回将这些心中事语于人前。这些话她早想说,却不知该说给谁听。
&ldo;方才我在想,&rdo;她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ldo;待春猎结束后,许是可以向尉迟大人提请,让她回东都。&rdo;
自从百里束音开始讲古,孟无忧的下巴就没合上过。今夜对他来说太震撼了。而索月萝始终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ldo;你若当真敢这样做,她大概会打……骂死你。她是肯愿走回头路的人?&rdo;举座震惊的沉默中,梁锦棠眼底带笑,起身走到角落,自水缸中舀出一瓢水来净手后,又才折回原地坐下。
百里束音微怔,想想也对。傅大人她……是扑街也要头朝前的人啊。
&ldo;方才那些话,她醒着时,你敢说吗?&rdo;
百里束音收起恍神,回以坦荡一笑:&ldo;不敢。&rdo;越是在心中敬她至深,反倒越说不出口。
梁锦棠垂眸轻笑,心中轻道,我也不敢。
到头来,谁都没有亲口告诉过她,她对别人有多重要。所以,她也就从不觉得自己重要。
他已大约猜到,为何这两年的傅攸宁,是全然不同的。
在东都时,众人便是口中不说,但行为间必能使她感到善意,至少他们会让她知道,那里需要她。
而帝京的光禄府大院之内,是个只认强者的地方。除了她自己旗下那些人之外,谁也不会有耐性去发现她这两年都做了些什么。所以,除了轻蔑与漠视,她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