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渡叹了口气,“不够。”
他眯起眼?睛,鎏金面?具在烛光下光芒流转着,他的眼?瞳里是暗沉的红色,摩挲了一下指尖。
“谢棠生?重名,重利。”
“他被曾经尊重自?己、敬重自?己的弟子们辱骂,会感觉到难堪。”
“但也仅仅是难堪。”
“他应该再痛一点。”
鬼王站起来,烛光跳跃,他如玉的脸居然在烛火下显得有?几分鬼气森森,令人想起了万年不化的冰潭,空气中似乎都泛着一层瘆人的潮冷。
他回过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眼?底的寒意瞬间融化,成了一池春水,柔和地溢出?眼?角眉梢。
他蹲在床边,和少年的脸平视,拉住少年的手?,勾了勾他的小指,低头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的吻,却藏着克己复礼的君子快要克制不住、溢满了的珍惜与爱意。
“师兄离开一下,”他温声,像是怕打扰少年休憩的睡眠,低语道:“不会很久。”
他转身离开,腰间挂着的折扇轻轻晃动,像是在诉说着不舍。
少年闭着眼?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窗外似有?寒风呼啸,烛火不安地跳动着,房间里好像一下子又空寂下来。
少年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身边人的离开,眉毛蹙起来,艰难地喘了口气。
好似那?人一走,那?些经久不散的梦魇又把他追上,把他摁在冰冷刺骨的冰天雪地里,让他疼,让他哭,折磨他,不放过他。
他蜷缩起来,掖好的被角挪动,又有?冷风灌进来,他浓密的睫毛恐惧地颤抖,脸色逐渐变得惨白,一副又要病发的模样。他身体开始不自?然地颤抖、痉挛,好似又回到了当年被抛下的那?段时?光。
他空无一物?的手?掌张开又收拢,像是想要抓住谁的衣角。
多年前他没有?抓住,那?衣角轻快得像风。所以他总觉得,好像又要发生?相似的事件,他要被再次视作累赘丢下。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痛苦地攥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另一只手?挣扎在半空中,像是一只无声哀鸣的鸟,最后?手?又绝望地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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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他手?落回去最后?一刻,手?掌心骤然感到了一片温暖。
门又重新轰然洞开,周不渡刚出?门,又猛地掉过头转身回来。他平静得古井无波的面?具几乎碎裂开,快步走到少年床边,跪下,把手?塞回少年冰凉的掌心中,颤声:“不走了。”
“别?怕,我不走了。”
他眼?神有?些狼狈,两只手?紧紧地抱着少年的掌心,让他与自?己十指相扣,肌肤、骨骼、血肉都死?死?地贴在一起,融在一起。
堂堂上天入地,无所不惧的鬼王此刻紧闭着眼?,半跪着,不断重复道:“不走了,呆在你身边。”
他派小黑出?去,执行该执行的任务,去惩罚折磨该死?的人,又重新把自?己钉死?在了床榻前。
白衣人已经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不仅是因为担忧心疼那?孱弱到奄奄一息的少年,也是希望在他睁开眼?睛时?,能?看到身边不再是孤身一人。
周不渡把唇轻轻地抵在少年的手?指,祈求他醒来,睁开眼?睛。
快了,再坚持一会。
少年呼吸微弱,胸膛的弧度脆弱,可是,依然让人想起了初夏时?挂在树梢上,缓缓发出?鸣叫的夏蝉。
春日将尽,夏日要来了。
这个夏日有?人陪伴,不会难熬。
。
浮生?若梦依然不疾不徐地运转着,它继续将少年过往的经历残忍地抛开,血淋淋的、充满坎坷的曾经被扔到所有?人的面?前。
贺兰缺拳拳到肉,她?有?如神鬼降临,一头秀发被狂风吹舞,脸上都是狰狞的恨意。
“谢棠生?,”她?笃定地一字一顿,“你凭什么不让我们母子相见?”
她?在看到谢纾时?就明白了,少年从来不曾对她?有?任何一点一滴的叛逆心,他一直都渴望着与母亲相见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