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昆仑的人怎么能被别人欺负?瞧那个丑八怪刚刚的嘴脸,简直丑瞎我?的眼睛。喂,棺材脸,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一下?我?帮你解围了呢——哦,顺便赔偿我?一下精神损失费,那狗玩意丑到我?了,我?回去?要洗洗眼睛。”
他一转身?,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想起什么似地,又?“嗐”了一声收回手,“算了,你穷得很,我?就不欺负你了。总之,你今晚要记住,是我?救了你,日后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沈四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不语。
少年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像个多舌的鸟雀,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地叫唤道:
“对了,我?刚刚囊中羞涩没?用错吧?这个成语我?没?用错吧?”
沈四一言难尽地看了矮了他一头,眼睛扑闪着光的少年一眼,快要被他那清澈的愚蠢气息熏一个踉跄。
……当然不对,你那红布袋里全是金银珠宝,“囊中羞涩”个什么?
谢纾的国?学果然还是不过关,要是让学官知道了,又?得气得上蹿下跳,吹胡子瞪眼,原地化作个喷火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在刚刚那个语境下,又?十分地阴阳怪气,简直是扇了一个响亮至极的巴掌,让沈大郎当场脸色飘绿,精彩万分。
沈四侧过头,肩膀绷紧,却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
“怎么?棺材脸,你感动哭啦?真?的假的,我?看看……”
谢纾讶然,好奇心大起,忙不迭地把爪子伸过去?,想要掰住沈四的下巴,沈四没?对身?边的人设防,就那么被这小兔崽子一把薅过了脸,捏着下巴被他细细端详。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少年漂亮的眼睛骨碌碌转着,灵动万分,橘黄色的黄昏被纤细的柳枝切碎,跌落在他脸上,让少年狡黠的笑容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春风醉柳,柳枝在临水处轻柔地晃荡着,揉碎了两人的倒影,他们在水中模糊起来,一瞬间好似水乳交融,浅淡的白与耀眼的红不分彼此。
桥下春波,惊鸿照影。
沈四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天高地迥,白云悠悠,金乌灿烈——却在这一瞬间好似都黯然失色,所?有色彩都褪去?,好像天地之间再也不见其?他,唯留眼前这个人了。
谢纾端详沈四,分辨不太?出来他方?才是哭了还是笑了,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沈四长得真?是太?养眼了,与刚刚那个丑八怪根本不像是一个爹出来的。
最?后还是大大咧咧地把他一拽,嫌弃地轻哼一声,拽着他往山上走?,道:“回家了。你都是昆仑的人了,怎么还要被凡人欺负,丢脸死了。”
沈四被他拉着,落后谢纾半个肩膀,他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抖,怔怔地盯着那个牵着他的手。
谢纾的手指节纤长,上面没?有一点茧,看得出是一双娇生?惯养的手,如藕般白得几乎能掐出水来,没?什么骨头似地蜷在他的掌心,捏上去?又?软又?嫩,像是小猫的肉垫,温暖得扰人心弦。
他的心脏跳得比平常还要快,一下又?一下,那么用力地撞击少年胸膛,耳畔都是血脉肆意奔流的声音,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升温,滚烫地在春夜中流动,快要迸溅出火花了。
他往日里被谢纾触碰,都要或嫌弃或厌恶地退避三舍,他从前每一次被碰,都是暴力的殴打或是残忍的折磨,那种?苦楚深根蒂固,让他经?常觉得“人”这种?东西,就是发烂发臭,令人作呕的,也因此对于肢体接触强烈排斥。
可他被谢纾牵着的一瞬间,手心只有一片温软的触感,那触感绵软,一点攻击性也没?有,温温和和地躺在他的掌心中,被他拥有着。
他像是一个一直生?活在深渊中的罪人,忽见天光大亮,一簇火苗从他的心中缓慢燃起,接着,迅速化作了燎原之火,占据了他整片心田。
倏然之间,竟然感到不可思议的口干舌燥起来。
让他想要再靠近一点,再……汲取更多的温暖。
沈四想,或许是春光太?好,十里长灯晃花了他的眼,他最?后还是没?有挣脱那个牵着他的手。
“庆历一年,春三月,重遇沈家人。
他要我?下跪道歉。
谢纾帮了我?。
他用钱把那些人砸晕了,然后还跑过来问我?成语有没?有用对。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