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回?去看看她吧……”谢纾不断哀求道?,他这辈子?第一次哀求眼前的人,久违地,这一次他没再对他喊不敬的外?号,而是颤颤巍巍地喊了他一声“师兄”。
“放我回?去吧,师兄,放我回?去,求你了……”
他说话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像是一只失去母亲后跌跌撞撞、害怕而颤抖不止的幼兽,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在后颈上,打湿了一片的衣服,滚烫而清脆,白衣少年感觉自?己?心尖好像被什?么?蜇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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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
谢纾哭累了,他发着高烧,失血过多,精力不济,又在白衣少年的肩膀上昏死过去。
模模糊糊间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人放下,脚踝被人轻柔地抓着提起来,他的脚踝细皮嫩肉,因为失血过多此时?冰冰凉凉的,而那只手却温暖而有力,一下又一下地揉搓着他肿起来的脚踝。
接着小腿的伤口处是一阵细细麻麻的痒和疼。那人似乎跪在地上,他脚趾抵在那人的胸膛上,能感觉到那胸膛下一颗心脏在震颤跳动。
隐隐约约间,他好像听见有什?么?人在说话。那声音低而沙哑,像是隔着一层纱。他说:“上次的事,对不起。”
可是谢纾没来得?及听清,就又昏死过去。
他身体和精神经?历双重打击,一夜之间,他从高高在上的小凤凰跌落至尘埃,昆仑被灭,父亲失踪,母亲死亡,三千桃花被淹没在烈火之中。他成了流浪的孤儿和被魔教追杀的落网之鱼,压力过大,高烧不退,腹部里的所有东西都被他呕了出来。
一路上他都被白衣少年背着,或者抱着。他的精神从一开始的崩溃到麻木,不愿意醒来。
他昏迷不醒,中途白衣少年试图给他喂药,可是他根本吃不下去,一吃就吐出来。可若是不吃,他这幅样子?继续烧下去只会五脏衰竭,最?后,白衣少年只能说了声得?罪,含下一口苦药,弯下腰。
谢纾昏睡中感觉到自?己?嘴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他,那人似乎犹豫了一瞬间,接着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唇齿被撬开,下意识地用舌头?推拒,发出抗拒的呻|吟声,却全都被那人卷走吃了下去。
苦涩无比的药被少年嘴贴着嘴喂他,谢纾根本不能接受,还是要吐。
可意识不清间,他忽然听见了那人的声音,那一贯总是克制冷静的声线此时?居然有些颤抖:“……别讨厌我。”
“是是,别讨厌师兄……”
谢纾不知道?他如果再不吃药,已经?要死了。他不喜欢疼,不喜欢苦,总之一切让他累的难过的不开心的,他都不喜欢。他本来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过得?不好不如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他本来想死了算了,结果就听到了这么?句恳求,想死的念头?一滞,居然把药吞了进去。
多稀罕啊,那个?平时?总是冷言冷语,清高模样的白衣少年居然不顾自?己?那副扒在骨头?里的君子?面具,居然在求他。换作?以前,他肯定觉得?稀奇极了,然后继续逗弄他玩弄他。
可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忽然生出一股极疲惫的念头?。
……算了。
他们不知道?逃亡了多久,谢纾没有时?间概念,只知道?自?己?一路上都在白衣少年的背上或者怀里,被他护着,他失血过多,四肢冰凉,一路上都畏寒地死死贴在白衣少年身上。
逃亡路上,他们住过满是蚊虫的树坑,住过黑暗潮湿的山洞,住过废弃的农舍。谢纾从小到大金枝玉叶,第一次住的如此破旧,空气中满是灰尘,房子?还漏风,农舍后面的猪圈更是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他不断地发烧做噩梦,被臭气薰得?无意识地哭,在这难忍的环境中,只有身边人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槐花味,那味道?对他来说简直是唯一的救赎。
他钻到那人的怀里,闻他衣襟上的槐花香,那人浑身僵硬地躺在他身边,纵容他把脸死死地埋在那人的胸口,蹭掉了满脸的泪水,他蜷缩起来,在那人的怀里细细地发着抖。
那人似乎犹豫了半晌,最?后才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
他说:“别怕,我在。”
谢纾中途醒了一次,他浑身酸软,拽过白衣少年,居然打了他一巴掌。
只是他被烧得?没有力气,那一巴掌软绵绵的,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他经?过大变,又被发烧吞没了神智,整个?人喜怒无常,暴躁咬牙:“你救我干什?么??谁允许你救的了?”
“你不是讨厌我吗?不是觉得?我很又笨又蠢,还娇气,喜欢使小性子?吗?”
“——那你救我做什?么??!多管闲事!!!”
白衣少年没说话,他斟酌半晌,缓慢地抬起眼,露出里面的血丝和盖不住的憔悴,但他很快地又垂下了眼睛,不让谢纾看见。
“我知道?夫人走了,你很难过,我……”
他笨拙地开口,可是谢纾粗暴地打断他,他口不择言,红着眼睛,瞪着白衣少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他抄起旁边的石头?向白衣少年砸去,话里都是破碎的呜咽和难堪的愤怒,他发疯般喊道?:“那是我的娘亲!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又没有娘!!!”
白衣少年脸色瞬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