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纾终于强忍着疼痛与泪水,发誓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见贺兰缺。说完他就眼泪决堤,哭着昏了过去。在梦里,他依然?还喊着娘。
而在贺兰缺说,我不见他后,谢棠生也把这句话录了下来?,放给了谢纾。
他故意的?。
谢棠生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他从来?顺风顺水地长大,每一步都是靠踩踏他人上位,和贺兰缺只?是世?家联姻,他没森*晚*整*理有多么爱这个女?人,却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不喜欢他的?孩子身上。
他清楚地认识到?,谢纾身上是流着他的?血脉,是他的?种,是他在人世?间行走的?代言人,人们看到?谢纾,就会?想起他的?父亲,就会?通过谢纾,去衡量、去评判他的?成就与名声。
因此?谢纾怎么能?成为一个废物?怎么能?成为一个任由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纨绔?
他一直压抑的?控制欲因为谢纾不断的?顶撞和叛逆变本加厉地滋生。到?最后,他只?想亲手把自?己的?骨肉拴起来?,像修剪树枝一样,把谢纾强行修剪成他想要的?形状,即使那些被修剪下来?的?断枝是谢纾的?血肉。
如果有哪里不合心意,抽筋拔骨……也并非什么大事。
可贺兰缺居然?只?想要少年自?由生长。
……这怎么行?
丈夫教?训妻子,是夫妻不和,有碍名声。他不会?做。
可父亲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是理所当然?,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人们只?会?唏嘘,谢纾未免太不懂事,太过纨绔。
。
烛火跳跃着,少年倒在贺兰缺怀里,脑袋后仰,拉出?脆弱得令人胆战心惊的?弧度。
贺兰缺把谢纾放进柔软的?床榻里,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了被子。
少年似乎烧起来?了,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呼吸微弱,胸膛起伏弧度微小,一只?手艰难地扯着她的?衣角,整个人蜷缩着,像是一只?淋过暴雨,在暴雨中奄奄一息的?小兽,长而卷的?睫毛脆弱而没有安全感地不断抖动着,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贺兰缺指腹上沾着灵药,一点一点地涂抹在少年手腕上的?伤口。她看着少年皮肉外翻的?一道?道?血痕,那堵血腥味的?墙在她眼前不断闪回,她闭着眼睛,呼吸不稳,难以置信。
如果自?己再来?晚一点会?怎么样?
少年面无表情地在那堵鲜血绘就的?墙面前,扭回头来?的?那一眼简直令人心惊,窗外隐约有雷光闪过,把他苍白的?脸照得如鬼一般,长发垂落,周围灵牌的?火跳动着。
他的?手指上全是血,不知道?是受了怎样的?折磨,居然?用自?己的?血去画了一副画。
那副画像是在诘问她,像是在责怪她,她这么多年,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贺兰缺的?呼吸沉重了一点,她闭上眼睛,手指几乎要陷进自?己的?皮肉里。
她拿起长剑,眸光在月色下泛着冷意,可刚准备起身,那抓住她衣袖的?力气忽然?加重,一声软而痛苦的?呢喃响起:“娘……”
“是是!”她猛地转头,少年睁开眼,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烧的?原因,他的?表情混混沌沌的?,眼睛雾蒙蒙的?,看上去无辜而呆滞。
“娘……”他慢慢地坐起来?,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喃喃道?:“是你吗?”
少年歪着头,乌发散乱地披在他的?肩头,露出?苍白而脆弱的?脖颈,像是下一秒就能?被人折段的?白鸟。他有些犹豫地向她伸出?手,可是刚伸出?来?,又忽然?想起了之前父亲在他耳边的?一声声质问。
“谢纾!你想要害死你的?母亲吗?”
少年的?脸色骤然?雪白,他猛地收回手。
外面风雨大作,雷声呼啸,暴雨倾盆而下,在屋檐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只?是寒意却被贺兰缺反手一掌,用门窗阻隔在外。
屋内烛光温暖,谢纾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贺兰缺换成干燥而柔然?的?白色单衣,谢纾很少穿白,与红衣的?烈焰张扬不同,白衣一下子显得他整个人乖顺而柔软起来?,看上去脆弱而不堪一击,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下一瞬就要被风卷走带走。
他想起谢棠生的?话,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不让贺兰缺担心他,不让贺兰缺因为他而又生病。
可是他手还没来?得及藏在身后,就被贺兰缺猛地伸手抓住,狠狠一用力。
下一瞬,他又重新跌入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那个怀抱暌违多年,是他很小的?时候才能?拥有的?奢望。
“别怕,是是。”贺兰缺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少年柔软的?头发,感受着怀中少年细细的?颤抖,温声道?:“我在。”
谢纾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像是在暴风雪中行走良久,忽然?捡到?了一烛火光,可那火光渺小而微弱,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他呆呆地把头靠在贺兰缺怀里,仰着脸,茫然?地颤声道?:“娘?”
他好像还想挣扎,可是贺兰缺双臂如同铁铸,她死死地把少年摁在怀里,眼睛赤红,但声音却被她压得很轻柔:“娘之前不是因为你才吐血的?,那天吐的?是淤血,不是因为你,娘对不起你,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