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紧跟着蹲下来和他一起拾捡文书:“谢漆你别跪着,你膝盖不好,你快起来坐着,地上很凉,腿会疼的。”
滚烫与冰冷的指尖交错过,谢漆猛然收回手,大脑飞速运转,艰难地找到了一个转移的合适话题:“陛下,您既然熬过了最难的时段,现在应当不需要外物激励了,能归还臣的黑石吊坠么?”
暴君的脊背一瞬僵直,竭力调整着表情不流露惊悸:“我还是需要的,我很需要的谢漆,我、我晚些时候再还你。”
谢漆一瞬察觉到他的心虚,不详的直觉闪过:“好,那臣想看看那吊坠,陛下可以取出来让臣看一眼吗?”
沉默令人心惊,谢漆迟疑地抬眼,看到眼前的人脸色不正常的苍白,那双冰蓝眼眸一旦浑浊就变得瘆人,搭配他不住滚动的喉结和鬓角盗汗,谢漆立即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怕他烟瘾未除,抬手又是失控的殴打。
暴君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一个劲地道歉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的黑石捏碎了……”
谢漆僵在原地,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那黑石吊坠质地相当坚硬,又通体圆润毫无棱角,就好比大力士能轻易握石碎石,握鸡蛋却难以握碎,那黑石吊坠要损坏并不是易事。
这厮力气大到那种程度吗?
他怔忡地低头:“那是我生父的遗物,借由生母之手,留给我的唯一东西。这就碎了?”
巨大的怅然淹没了谢漆的感知,以至于他没能察觉他那不正常的恐慌。
暴君眼中是极度的恐惧,没有其余的任何情愫,只有恐惧。
*
入夜,天泽宫内部只剩下暴君一人,谢漆无法和他共处一室,他知道自己在谢漆心里有阴影和隔阂。
暴君坐在纱帐深处,背倚床头板久久地失魂落魄。夜色最浓时,他缓缓地将藏在衣服里的墨绳吊坠摸索出来。谢漆的吊坠原状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圆润黑石,他在地下密室里紧握了二十天,把它当救命稻草,一刻也不愿松开。
他确实是个天生怪力的怪胎,不能自制就只能伤人毁物,烟瘾沸腾时力气失控,那颗温润的黑石生生被他握裂。
黑石裂开的时候,他惶恐得险些废了自己的手,但紧接着,裂开的黑石里闪烁出幽幽的血红光芒,将他的心魂震到空白。
直到现在,他一看它,魂魄便呆滞了。
那墨绳穿过的不是一颗黑石,而是一颗灼热小巧的血红珠子。
它是那样的熟悉。
和他曾经戴在左手上,无法摘下的四十八颗念珠一模一样。
萧然曾经说过,有一颗天命念珠遗落在世间感应不到,现在,他理应能感应到了。
世上最后一颗天命念珠,就裹藏在黑石里,戴在谢漆脖颈上二十四年。
暴君低头看掌心里的念珠,出神地想,如果谢漆知道苦苦寻找的念珠就在这里……
他一定会求他。
求他回那个一无所有的世界。
求他把另一个高骊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