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信力量来源于内心,有价值的信念不会因外物动摇……”低不可闻的念诵着从未真正信奉过的光明信条,祈求着这虚无缥缈的力量,如果光明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那么即便是他,也不应被遗弃。
在比利震惊的目光中,站在他身边的庚衍突然冲了出去。那速度并不是快的不可思议,然而对一个就在刚才还连站立也无比艰难的人而言,简直是个奇迹。他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的背着李慎跟在对方身后冲了出去。
带着硝烟味道的夜风从场中呼啸而过,错乱的枪声鸣响,比利身上浮出一个蛋形的防护罩,将子弹阻挡在外,然而冲在他前方的庚衍却没有开启护罩,不,准确来说,只有当攻击进入防备范围,这种随身携带的能量护罩才会自动被触发。
庚衍不是没开启护罩,而是根本就没被任何一发子弹攻击到。他脚下的步伐有些类似于刺客的影步,却又不尽相同,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流水般自然而有效,与这漆黑的夜色仿佛共鸣般的契合。几乎是一眨眼,庚衍的身形就冲进了佣兵们的包围网,他俯身,屈膝,后旋,一个转身与第一名接触的佣兵擦肩而过,锐利的寒光在黑夜中一闪而逝,一具尸体砰然坠地。
即便没有修为,他仍有着尸山血海中磨练出的战斗技艺,有着张普求专门为他打造的,能够破开战甲防御的利器……剩下的,只看这具残破的身体,能够支撑多久。
比利埋头跟着庚衍狂冲,身上蛋形的防护罩在枪林弹雨中消耗的飞快,不过像这样的防护罩,他足足带了八个。眼看两人就要一路冲出包围,冲在前面的庚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庚衍身上的防护罩终于亮起,他静静站在原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拄刀而立的身影。
——是那个‘炎狼’顾东。
在强者眼中,仙路六步是真正的分水岭,同为仙路,仙路六步与其下完全是两种层次。而实际上不用说仙路六步,就算是仙路三步,此刻的庚衍都毫无胜算。
因为他连天门都不是。
庚衍微微侧过头,看了眼毫无所觉伏在比利肩头的李慎,细小的金色光粒仍然在从李慎的身体上浮出,接着消失在空气里。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已没有时间去深究,李慎在东工会馆里躺了五年也安然无恙,一离开就出现这样的异常,庚衍想不出别的可能,只能将问题归咎于长安。
李慎不能离开长安……他正在消失。
已经没有时间了。
庚衍迈开脚步,他所期待的未来,不能没有李慎。这不需要考虑,也没有任何疑问,事到如今,他们的生命已彼此相融,生相随,死亦然。
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
“大帅,这里就交给我吧。”
已经不算年轻的面孔上挂着平静的笑意,比利将背上的李慎放下,轻轻推进庚衍怀里。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冲力带着庚衍与怀中的李慎向天空弹起,在庚衍有些震惊的目光中,留在地面上的比利埋头冲向阻挡在进路上的炎狼顾东,身后是纷涌而至的佣兵们,紧接着,整片地面震颤着摇晃起来。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了整片南郊,甚至连长安城中也有余音回荡,庚衍与李慎被爆炸的冲击波向外震开,从腾空而起的巨大烟云飞出,狠狠砸进远处的地面。所幸有身上防护罩的保护,才没有被震成一摊碎末。
短暂的失神过后,庚衍动作僵硬的爬起身,摇摇晃晃来到被震脱手的李慎身边,将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拉到背上,奋力向前迈出脚步。
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作响,心脏砰砰狂跳像是要爆炸,自我暗示的力量正在消退,巨大的痛苦和被压榨过极限的身体反噬席卷而来。密密麻麻的冷汗从脑门头皮里往外渗,庚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绝不。
如果没有前世今生,他永远也不会懂得这样的感情,如果这个世上没有李慎,那么也就不会有庚衍的存在。他应该是光明帝国高高在上的皇帝,追逐着权力而生,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活,他的生命中充斥着阴谋与背叛,所有人都是他手上的棋子与筹码,他的王座下陈列着无数光彩夺目的战利品,他的头颅上悬挂着随时都可能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并不是厌倦了权力与野心,也不是渴望于什么所谓的爱情,他只是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庚衍跪倒,咳血,爬起来继续走,再跪倒,再咳血,再爬起来……被人造器官修补的内脏在崩溃,血液从他五官狰狞漫出,当又一次跪倒在地,他的右腿胫骨终于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再也无法承担这远超了本身极限的压榨。
庚衍垂着头跪倒在地,一下下粗重而虚弱的喘息着,他缓缓放开托着李慎腿弯的双手,撑着地面一点点俯下身,背着背上的李慎,拖着断掉的右腿,像条狗一样在地面用四肢爬行。
从爆炸中脱身的佣兵们追了上来,虽然已经寥寥无几,但能从那样的爆炸中活下来,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然而当他们追上背负着李慎在地上爬行的庚衍,想要上前解决掉目标时,却被最先赶到的炎狼顾东横刀挡住。
“顾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单手倒提着赤红的巨刃,一贯以嚣张面目视人的炎狼顾东,此时却显得有点阴郁,他皱着眉凝视着不远处那道艰难而狼狈的身影,似是说给对方,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只是看着不舒服罢了。”
“就冲你这句话,我留你一命。”
一道带着冷漠笑意的声线突兀在顾东耳边响起,他愕然瞪大眼,就听身后砰砰砰数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除此之外,竟是无人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
夜风撩起封河凌乱披散着的黑发,显露出底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手上握着滴血的薄刃,他微微扭过头,看向仍在向前爬行的庚衍。
狼狈不堪,却又决绝疯狂到了极点,让人看了……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