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敬之挥剑格挡飞箭,高声下令:“分三路突进!
左路攻其侧翼,右路抄其后路,中路随我正面冲击!”
可反乱者人数众多,且熟悉地形,他们依托街巷与建筑节节抵抗,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直到正午时分,双方已在城郊拉锯了三个时辰。
偌大的城下坊间尸横遍野,折断的兵器与破损的旌旗插在泥泞中,鲜血顺着沟壑流淌,与清晨的积水汇成暗红的溪流。
崔敬之的战马被流矢射中,他翻身落地,提着染血的长剑继续厮杀,铠甲上已添了三道刀伤。
“大都督,反贼援军到了!”
亲卫嘶吼着指向远方,只见最近的城门洞开,开出数量更多的反乱兵马旗帜,而他麾下忠于朝廷的将士,却已面露疲色,阵型渐渐松散。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乱纷
崔敬之望着越来越近的反乱援军,又回头看向广府城的方向——城门紧闭,城头已换了反乱者的黑浪旗。
他咬了咬牙,下令鸣金收兵,将残部从城下坊中陆续撤出;但是那些伤亡惨重的叛军,似乎也没有追击之意,任由他们缓徐脱离了接触。
风卷着血腥味吹过,重新被扶上一匹新坐骑的崔敬之,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水与血污,望着晨雾散尽的广府城,眼中满是焦灼与不甘。
这场连夜仓促调动和聚集的反攻尝试,终究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局,而都城深处的乱象,还远未结束。
而此刻,广府城西北隅的公室居城内里,死里逃生的孝感王梁浜,正端坐在正殿内,接受臣下和部属的轮番禀报。
正殿内的苏合香燃得正旺,烟气袅袅缠绕着梁柱上的盘龙雕纹,却压不住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膏药味。
梁浜头戴硕大的九旒冠,额角的伤口被厚厚的纱布裹住,恰好藏在冠带下,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眼角的疲惫如蛛网般蔓延,却在臣子抬头时,瞬间被威严的冷光覆盖。
似乎在昭示和提醒着,他曾在这个多事之夜,曾经遭遇了什么。
他虽已成功掌握了城内的大部分局面,但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乃至是预期之外的惨痛损失。
好些十拿九稳的预定目标,都出现了不同程度偏差,本该被控制住的关键人员;亦是或死或伤、或逃或失踪……尤其是在突袭留司的过程中,非但带队的世子梁公宜就此失联;还让拥有名正言顺戡乱兵权的大都督崔敬之,脱出了自己控制和掌握。
这无疑为他谋划多年,才下定决心发动起事的全盘大业,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霭……
但对他而言,更大的噩耗是,龙池宫内苑星宿池的朱雀洲上,那场破除北地天家气数和咒灭相关血脉的秘密祭祀;被人给捣毁和破坏了。
在场监视的亲信和负责镇压局面,全数死伤殆尽。
负责暗中收集祭品和主持典仪的威仪使玄真,也是他常年所仰赖的一代道门中奇人;受到王府扶持和资助的,秘密结社五显神道的首领,也被击杀当场;只剩下一堆痴呆浑噩的年幼祭品,却少了最关键的那个引子……那可是他冒了偌大风险,才设法弄到手的机缘!
而无论举行祭祀的场所,还是具体时机抉择,本该是极其隐秘的事情,仅有极小的知情范围。
这不由让梁浜暗自惊疑莫名,甚至开始猜疑和揣测,在自己王府亲信的内部,是否还有来自其他势力,隐藏日久的内应和暗间;
“说起内应?”
梁浜咀嚼着日次字眼,猛地转向阶下众臣,目光如灼烧的利刃逐一扫过,“是昔日公室的四海卫余孽?还是天子在北地重建的洛都秘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或是枢机五房的密谍?枢密院的军中死士?!”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几个出身旧党,却被他所荫蔽的臣属身上,语气更添阴鸷:“还是本王麾下顺化、义兴、宗社等旧党余孽,藏着不满伺机作乱?抑或是那些与本王结下秘盟的诸侯外藩,包藏祸心暗插的钉子?”
每个被点到的势力名称,都让殿内的气氛冷一分,更有人战战兢兢、浑身颤抖的低下头颅。
梁浜猛地转身,背手大踏步走出殿外,清晨的寒风卷着硝烟味扑在脸上,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立在雕栏之上,望着远方城区望着远方隐约被烟火沾染,宛如斑驳污渍般的城区。
隐约能听见金铁交鸣与百姓哭喊交织的声响。
风卷着他的袍角猎猎作响,额角的纱布被吹得微动,露出一丝暗红的血痕。
梁浜想起失联的世子,想起被捣毁的祭祀,想起崔敬之在城外竖起的平叛大旗,眼底的阴鸷渐渐化为狠厉。
他忽然转身,对身后的王府亲事典军下令:“传我命令,封锁宫城、居城所有出入之所,严查府中一应人等,但有可疑情迹,或是无法说明的嫌疑,格杀勿论!”
如今箭在弦上,他已无法后退。
因为,就在他将天家血脉送上祭台的那一刻,这已不仅是孝感王府一脉的生死存亡,更是他背后的诸多海内势力,日积月累而成的大势所趋。
这场乱局,他亲手掀起,如今即便满目疮痍、前路满是荆棘与坎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为自己,也为背后那些盯着他的、虎视眈眈的势力。
与此同时,龙池宫西苑一角的小观内,好容易小睡一阵的江畋,醒来后正在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