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玥藏着掖着的那点小心思被他戳中,简直无地自容。
在他这番审视的目光里,忐忑地生出几分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却像被钉住了双脚,眼睁睁地看着萧亦然披上氅衣,出了内屋。
瞧清楚了来人的相貌,萧亦然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深吸一口气,剧烈地咳嗽着。
“哎!可不必行这么大的礼,这是给大哥拜早年呢?可得给我们三娃儿封个大红包!”萧镇北爽朗一笑,伸手将他拉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萧亦然缓过一口气来,低低地喊了一声:“大哥。”
“嗯。”萧镇北上下打量着他,“瘦了些,方才他们几个都拦着,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进去,大哥就知道有猫腻!快让我瞧瞧伤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萧亦然默默地理顺了下翻涌的内息,不着痕迹地把手背在了身后,站着让他瞧:“秋猎时受了些皮外伤,养了这许多日已经大好了。”
“命都没了半条,这也叫皮外伤?”萧镇北抬手招了袁钊过来,“你过来说!”
萧亦然瞪了他一眼,袁钊有了人撑腰,眼睛瞪得铜铃般反瞪回去,将猎场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讲了。
萧亦然几次要拦着,都没拦住。
萧镇北见着二人小动作不断,猛地一拍椅背,将他直接拍了回去。
末了,袁钊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他孤身同杜明棠火中谈判,杀人缴权时,声音几乎低到了地底。
萧镇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瞒得天风不犯,你如今倒是出息的很。”
萧亦然低着头:“大哥……”
“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哥!”
萧镇北一掌拍在椅背上,怒道:“中州里都没有人了?朝廷都死绝了?没有你在中州,漠北军需就供不上了,十万铁甲都要饿死不成?陛下既已亲政临朝,你就收拾了阖府一道跟我回漠北去,这什么王爷不做也罢!”
“大哥说什么气话。”
萧亦然岔开话音:“我猜大哥这次来又不是为着我,是为着今冬北迁的那批流民的。约莫后日人便可到中州,我派几个副将护送到漠北就是,何须大哥舟车劳顿亲自南下。”
“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子!”
漠北军务都压在萧镇北的身上,片刻也离不开人,他此番南下确实不仅仅是为着流民。
只是眼下那小皇帝没眼力见地杵在一旁,他也不好明说。
萧镇北便顺着萧亦然的话音继续说道:“漠北贫寒,战乱不断,这些百姓都是江南温暖之地来的,眼瞅着要过冬,这时节大规模北上逃荒,必有纷乱。你在中州名声不好,总要有个人出头,叫百姓安心北上才是。”
萧亦然笑了笑:“人挪活,树挪死,百姓为着奔条生路北迁,怎的我名声还能吓退了流民不成?”
“总要提防着有人借你生事,数十万人的生计,半点马虎不得。”萧镇北拍了拍他的肩,细细打量着他惨白的面色,“得亏当初父亲做主,让姜叔跟了你南下,这两天军政杂务有大哥盯着,你好生把这身伤养了。”
萧亦然笑着点头,一一应了,起身将沈玥送离王府。
沈玥了解他最在乎什么,知道自己这瞒天过海的行径委实过分了些,这会儿多少还有几分心虚,便唯恐多说半个字就会被萧亦然一掌拍回原点,那这些时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垂着头,一声不吭。
萧亦然确实有揪着他的耳朵,好生训诫一番的意思,又碍于他大哥还在正屋等着,也不好发作。
人送到了门口,这会儿两人又都是正是进退两难,不知如何自处的尴尬时候,双双杵在廊下,相顾无言。
沉默片刻,萧亦然拱手谢道:“臣的家事,让陛下劳心了。”
“功不敢当,仲父不怪朕擅自做主便好。”沈玥客客气气地和他见了礼,一本正经地打官腔,“内阁已收到回禀,至多便在后日,袁小将军就会带流民入中州码头,还请仲父早做准备。”
萧亦然被他这副官架子弄得什么脾气也没了,火气半分也撒不出,挥挥手送走了人,转身欲走,一抬脚却瞧见覆了一层薄雪的青石砖上落着一方丝帕,玉兔抱神珠,上绣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