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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轮西沉,将他的身影从东廊拉至西墙。
那朱漆雕花门内溢出的呻吟断断续续,每一声都似带着倒钩的鞭子,将他素日里八风不动的从容抽得支离破碎。
待到暮云染血,他终是按捺不住,震袖而起,墨色官靴踏碎一地残阳。
“大人不可!”轻云张开双臂拦在门前,惶急道,“产房血光冲煞……男子不得入内啊!”
“让开!”沈珣眸中寒芒乍现,周身戾气惊得满庭秋叶簌簌。
轻云在他强大的威压下,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大人三思。”陆商一个箭步上前将轻云扶住,声音稳如磐石,“夫人吉人天相,您若贸然闯入,反扰了稳婆心神。”
此时,屋内的李大夫闻声而出,捋须说道:“女子头胎生产,本就缓慢。老夫方才为夫人把过脉,脉象平稳,母子皆安。大人稍安勿躁,耐心等候便是。”
第167章又一年冬至
房门轻轻合上,沈珣立于廊下,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他抬眸望向天际升起的明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因生他而难产离世的女子。
他童年记忆里的祠堂常年阴冷,青砖墁地沁着寒气,父亲醉醺醺的身影总在月夜出现。鞭梢破空的锐响混着长明灯瓷盏碎裂的脆响,鞭痕在他脊背上烙下经年不愈的伤。
“你娘用命换来的孽障!”
“为何死的不是你?”
酒气熏天的咒骂声中,年幼的他跪在蒲团上,看着画像里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懂得了什么叫“动辄得咎”。
此刻他至爱之人正在为他生育子嗣,门内传来的每一声都像在凌迟。他突然惊觉自己竟与当年的父亲一样,在恐惧着那个尚未谋面的骨血。
这个念头让他喉间涌起腥甜,他怕自己终究会变成年少时最憎恶的模样。
他又想起了昔日在涌泉寺,净无大师的话。
“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施主的手,终究是暖不得黄泉寒路……”
那些年,经他手的刑部朱批折子堆得比佛经还厚,他原不信什么业报轮回,可此刻却恨不得将满身罪孽剜出来给阎罗看。
这世间若当真存在因果报应,他祈求上苍,愿所有的罪孽尽数报应在他一人身上,莫要牵连施婳分毫。
夜色如墨,沈珣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正一寸寸凝结成冰,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