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从噩梦里得救了一样。
但下一秒,一个不留情面的拳头,招呼到了季如夜刚被威姐扇过的侧脸上。
那里红了一片,随着时风潜的咒骂,季如夜的泪水和鼻腔里咸腥的血液一同流了出来,像在苍白的纸上点染粗糙的红花。
“赔钱的贱货。”时风潜的一切,她的神情,她的言语,她的动作,都那么真实:“出来的时候怎么教你的?”
季如夜感受到了无边的疼,从里到外都疼。
然而他抬起蓄着泪的眼,看了看时风潜,他的心就又软下来。
他的风潜,是一名多么优秀的警员。
在她面前,他羞怯,他烦恼,他永远自惭形秽。
“算了。”眼看着时风潜又要落下一拳,反倒是威姐先开了口:“头一回来都这样,别弄破相了,今晚还要他干活的。”
时风潜正等着威姐这一句,她目光在季如夜凄惨的脸蛋上逗留了一下,松开了手,转而谄媚地看向威姐:“他就是没见过世面,在家里其实还算听话的。”
威姐不置可否地“嗯”一声,转头走了。
时风潜趁着威姐回头,才终于握了握季如夜的手。
“对不起。”季如夜被时风潜拉着,跟在威姐后面几步,向巷子深处走去。
他听见时风潜对他轻声道了个歉,心头便一片温暖。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他实际上已经很久不觉得委屈了。
即便时风潜对他再过分一些,他或许也怪不到时风潜头上。
更何况他明白,明白她是为了任务,明白她是为了帮自己。
与之相对的,是他自己的不成熟,打乱了计划的执行。
与目光短浅的男人相比,女人总是这么沉稳持重、高瞻远瞩的,她们不会错,错了也无非是受到小人的欺骗、妖男的蛊惑。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出了问题,女人是不需要道歉的。
被女同学翻出卫生巾嘲笑,是正常的,谁让男人会流脏东西呢?
被母亲和妹妹打骂指使,是活该的,一定是他犯了什么错。
被同事指指点点,也早就是意料之中的,谁叫他不像其他懂事的男孩那样,安安分分地做一个文员,甚至家庭主夫?
季如夜疑惑过、不解过、抗拒过,但千年以来的这些成见,还是像是一枚钢印,戳在他心上,隐隐约约,清洗不掉。
他渐渐被同化,被刻上“女人永远不需要向男人道歉”的固有思维。
而时风潜总是不同。
季如夜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如此与众不同的时风潜,仿佛他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时代。
但他心里仍旧只是感到幸运,感谢着自己的生命里,能够有幸遇见这样的一个人。
他悄悄回握住时风潜的手,好像在试图给自己打气,时风潜一回头,就看到了他仿佛在对自己承诺什么的神情。
那副神情让时风潜久久不能忘怀。
她甚至在把季如夜推进那间小屋之前,产生了就此带着季如夜远走高飞的冲动。
可那青涩的冲动,还是在她一如既往的理性面前折服了。
她没等威姐交代,自己就关上了那扇门,把季如夜锁进了那一方地狱。
“你倒是挺干脆的啊。”威姐也留在了门口,伸手给时风潜递了根烟:“真是你夫郎吗?”
时风潜接了烟,却没回答。
她在这方面的经验确实不足,怕自己多说多错,不如扮演一个亲手给自己戴绿帽的、老实、可怜、木讷的妻主。
她身边还有几个女人,都站在那低着头,裹得很严实。
她们纷纷靠着低矮的砖墙,被糊了厚厚塑料布的窗子里,那暧昧昏黄的灯光映得半死不活,看上去像一排排恐怖的死尸。
于是时风潜努力融入其中,和她们彼此之间避免着任何一点眼神的接触,否则那份复杂的情绪,就会变成尖刀,刺破这些女人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