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帝听得十分认真。而且,不可思议。这么说,负责筹划的,是先帝?怎么可能?明明是自己和通灵道长定下的计策!他并不打断她。末了,却摇头,充满怜悯的目光。芳菲急了:&ldo;真的,这肯定不完全是做梦,是先帝的灵魂……是他,一定是他!&rdo;&ldo;灵魂?这是大神的说法!&rdo;毫不留情的一棍子打下来。芳菲猛烈地摇头。人,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坚决地抵制大神;一个心想,如果真有灵魂这事,大神的存在,未必不是好事。弘文帝缓缓道:&ldo;太后,你真的太累了。当年,父皇的遗体,可是经过六大臣亲自检验过的!你也看过的!父皇,他和我的&lso;死因&rso;不同!&rdo;芳菲一怔。眼神也黯淡下去。&ldo;父皇遭遇的是突然袭击,当年,三皇子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出手,父皇没有任何准备,遭遇了这样的毒杀,肯定活不了了。而我不同!我是和通灵道长早就商量好了,甚至连&lso;尸首&rso;都不敢给大臣们看!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死!这就是区别!如果因为这样,让你对父皇的死滋生了幻觉,那是我的错!&rdo;正文3070酒乱迷情7他的声音清晰,条理清楚。却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彻底打消了。她握着酒杯的手忽然用力,几乎要生生地把酒杯捏碎。可是,却无能为力。手的力道越来越小。终于,砰的一声,杯子掉在地上,那是墓碑之前,坚硬的花岗石的地面,杯子旋转了一拳,摔得粉碎。声音那么巨大,震碎了黑夜的幽暗。甚至带起的涟漪,微风,穿透人的心底,彻骨的寒冷。没有希望,人就会觉得冷。仿佛血肉之躯,已经无法阻挡这样的一次次的失落。也许,弘文帝说的是真的!他一向都有道理。这时,才真的觉得疲倦,入心入骨的疲倦。弘文帝久久地看着她。他跟她不一样。他对于父皇,也是缅怀;但是,也仅仅只是缅怀而已,就如任何的子女之于长辈;最亲最爱的长辈走了,没有子女会殉葬的,因为这是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现在,是他的天下了。他分外的理智。&ldo;芳菲!&rdo;月色之下,他的眼神非常奇怪,那是一种欣喜,一种渴望,一种急于要冲破某种藩篱的焦灼和反叛。但是,芳菲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根本就没看见他的眼神。风吹过来。入心入肺的寒冷。她俯下头去,双手抱着膝盖,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弘文帝几步就跨过去。一把拉起了她。她却忽然用力,拼命打开了他的手。&ldo;芳菲……&rdo;他的声音微微有点嘶哑。月光下,他看到那个女人满面的泪水。此时,再也不是征战杀伐的冯太后,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普普通通,不堪打击的女人。永失我爱!此生,便是漫长的寡妇生涯。孤苦伶仃。再多的胜利,又算得了什么?正文3071酒乱迷情8哪一些,没有一样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乙浑也罢,均田制也罢,一旦失去了追求,忽然觉得那么空虚,心灵,世界,都是空虚的。就连月光也黯淡了。世界,很快就要陷入午夜的黑暗里了。&ldo;芳菲……&rdo;她扭过头,转身就走。他一把拉住了她,狠狠地,她被拉得身子一歪,几乎收不住脚步。他的声音那么急促:&ldo;走,去陪我喝一杯。&rdo;喝一杯?难道不好么?这一夜,自己也实在想喝一杯。人生中,就从来不曾痛痛快快地喝过一杯。他暗暗松一口气,也松了手。她转身就往山下走,他立即跟了上去。慈宁宫里静悄悄的,只有尽职尽责的侍卫和几名宫女守着。大家看着弘文帝和冯太后一起进来,都微微觉得意外。芳菲的目光却落在正殿的案几上,摆放着几个大大的箱笼。&ldo;这是什么?&rdo;弘文帝几步过去,亲手打开了箱笼。几乎是一阵眼花缭乱。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珍稀的翡翠,珠宝,金银首饰,玉器,甚至南朝来的胭脂水粉,檀香折扇。弘文帝的声音里满是喜悦:&ldo;这两年你不在宫里,每次来了什么贡品,我都要亲自挑选几件出来给你留着……&rdo;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支玉镯,那是一种通体的红,仿佛西天的晚霞,在玉体里流转,明动,妖娆不可方物。如活的一般。芳菲的目光落在上面,忽然想起罗迦。想起自己那一屋子的私房钱。弘文帝,他是罗迦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别过头去,淡淡的:&ldo;我不喜欢这些东西。&rdo;他还是喜悦的,一挥手:&ldo;我饿了,你饿不饿?我们吃点宵夜,你想吃什么?我记得你最喜欢吃……&rdo;正文3072酒乱迷情9她才想起,这一日,还没来得及正经吃点什么东西。肚子里叽里呱啦的,但是却没什么饥饿的感觉。&ldo;来人,上酒菜。&rdo;宫女们立即摆上了酒菜盛宴。菜品十分丰富,都是弘文帝精心吩咐了,之前就叫人送来的,早已放凉了,宫女们重新热了端上来的。白切鸡,仔羊肉,秘制的豹子肉,鹿肉丝,还有红烧的野鸡肉,山猪舌,以及几样清淡的小菜。都是记忆里,她最喜欢的东西。甚至碗筷,也是特制的,白玉青瓷的,一如太子府的那对鸳鸯碗,也是他令人带来的。只是,因为上面没有鸳鸯这样的花纹,芳菲没有看出来,也没觉得什么异样。一坛陈酿摆在桌子上。弘文帝一挥手,伺候的宫女们全部退了下去。屋子里忽然分外的安静。明亮的烛光下,他转眼看对面的人。烛光下,她的面色十分苍白。哭过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泪痕,只是闷闷不乐的。弘文帝提起酒坛子,摇了摇:&ldo;今夜,我们应该开心。&rdo;她也笑起来,低声道:&ldo;其实,我本来是很开心的。&rdo;他反问:&ldo;难道是见了我才不开心了?&rdo;她呵呵笑起来。他也笑了。&ldo;这可是南朝来的美酒,叫什么来着?对了,杏花村!陈酿二十年的,我早就想找个人一醉方休,可是,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rdo;他压低了声音,悄悄的,&ldo;以前,父皇勒令我们不许喝酒,我一直不太敢放心喝,这一次,大喝一顿,父皇肯定不会怪罪我们的……哈哈哈……我们该庆祝一下胜利了!芳菲,这是我们的胜利!&rdo;芳菲也想起罗迦的禁酒令,这还是这些年,她就乱情迷10但是,连续的失望,悲伤,就滋生了逆反的心理‐‐一想到可以大摇大摆地违抗罗迦的命令,又觉得无比的开心,仿佛是一种报复的满足感,那么得意。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大声叫嚣:&ldo;罗迦,谁叫你不出来?你不出来,我就要喝酒,喝个痛快……以后,我每天都要跟你作对……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偏不做什么了,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不管你的命令了……&rdo;弘文帝已经倒了满满的两大杯酒,陈酿的芬芳,倒在玉碗里,是一种碧绿的晶莹剔透,还没喝,先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