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敬是漠北老兵,于军粮一事再了解不过。漠北军粮每年从江北、浙安入中州,再行北上,因其路途遥远,装卸损耗过大,故而特于江北一路设立粮马道。
道上十里有庐,三十里有宿,闲时储量,战时运粮,由铁甲军持严氏家主令调配,铁马冰河车马北运,一路行来皆有粮仓,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粮仓。
缺了哪一个环节,都调不出粮仓里的一粒粮。
打仗,打的就是军需供给,眼下已是深秋,其余诸事皆可徐徐图之,唯有军粮半点延误不得,一旦漠北国门大开,中州再如何筹谋都毫无意义。
打蛇七寸,当真是好狠的一招!
张之敬深吸口气,锐利的鹰眼难得现出些许桀骜。
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敲在肩头,厉声喝道:“中州失火,干系重大,请刑部尚书令,封中州四城,搜查逆犯!”
羽|箭疾驰而出。
箭|簇上凝着冷光,悄无声息地落在浸湿的草皮上。
练了大半个时辰,沈玥已是手臂酸软,额角也冒了汗,滑进眼睛里,有些刺痛。
他没顾得上擦,只是挫败地垂着头,默默地摩挲着弓弦。
萧亦然微微摇头,扯过缰绳,翻身上马,坐到沈玥身后。
“箭与肩齐。”萧亦然握住他持弓的双手,揽过来再度举起。
沈玥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瞬。
萧亦然低声道:“放松。肩背打开。”
萧亦然握着沈玥的手,拉开弓,在他的右肩上敲了一下。
沈玥会意,只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艰难地拉扯了一下手臂,与身后的人贴地更近几分,整个人像被火燎着了,从耳尖红到了脖颈。
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不自在,四蹄乱刨,发出声声烦躁的嘶鸣。
“陛下,看好了。”
萧亦然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马蹄如雷奔掠疾驰。
沈玥在呼啸的凛风中睁开眼睛,微微偏过头来。
萧亦然只靠双腿稳住战马的方向,扭转了一个极其微妙的角度,便露出草场另一头的靶子,自身后揽着他的双手,目视前方,稳稳地拉开弓。
羽|箭再度脱手而出。
寒光擦着他的鬓边划过,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靶心。
萧亦然勒住缰绳,稳住马,沈玥心跳地飞快,俏脸被迎面而来疾风吹的通红。
他在这一刹那,听到了箭尖划破露珠,水草破土而出的声音。
“陛下在顾忌什么?”萧亦然握住沈玥的手并未松开,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问。
“我……”沈玥艰难地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萧亦然微微皱眉,很有些不理解他的想法。
小狐狸从不忌惮在他面前表露镇山河的野心,也并不不掩饰筹谋算计的心机,不过只是射个箭,他反倒想起来要藏着掖着了。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萧亦然沉吟片刻,淡淡地说道,“箭锋所向,护国守疆。陛下于骑射一道,不必藏拙。”
萧亦然将缰绳重新塞回沈玥的手里,翻身下马,好整以暇地坐回到看城前的石阶上。
没有身后咄咄逼人的温度,沈玥明显自在了不少,他理顺了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摇摇晃晃地跑了几圈,也跟着下马,坐到了萧亦然的身边。
“我……没有藏拙。”沈玥沉默少倾,抬起头看着他,极为认真地说,“排兵布阵确实是装的,想让仲父多教教我。但是骑射,我是真的学不好。”
萧亦然没说什么,他自有记忆起就被扔到马背上摔打,上手一摸便知道沈玥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