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肉眼可见地再度萎靡下去,小声道:“没有。”
“说实话。”
“没有就是没有。”沈玥索性把双手背在身后藏起来,笃定了欺负他现在动弹不得,没法子跟他算账。
萧亦然深深地出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沈、子、煜!”
“在呢!”沈玥扯着皲裂的双唇笑了笑。
这几日耗得他心力交瘁,眼神里独属少年人的华彩黯然收敛,隐约有了几分深沉。
萧亦然不说话,只朝自己左肩上的伤处递过一个眼神。
沈玥会意,絮絮叨叨地伸手去解他的绷带:“朕就说底下人手上没个轻重,是不是包的紧勒着了?还拦着不让朕靠近,朕不比他们……”
沈玥反应过来什么,两只龙爪僵在半空中,宽大的袖袍滑落,腕子上还渗血的绷带清晰可见。
他面无表情地僵坐了片刻,既知道瞒不住,索性利落大方地伸出手,给他解开的绷带又细细地绑好,顶着血气未散的双手,明目张胆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这是明摆着欺负他伤重初醒,连斥责几句都提不起气力。
萧亦然沉着脸,下颌崩得死紧,偶尔被他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亦无反应,就像三九腊月里冻死人的冰坨,常人避之唯恐不及,沈小狐狸却张牙舞爪地想从他身上抠出些火花,并为毫厘寸进而欢欣不已。
老姜头端着药碗打从外头进来,冷不防瞧着小皇帝在他床前折腾作妖,他一脚给窝在桌边的袁钊踢起来,吼道:“起来!人醒了!”
袁钊还迷糊着,登时撇了刀,翻身打挺爬起来,桌上乱七八糟的奏疏谍报散了一地,他下意识地要去捡,老姜头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单手捏着他的脖子转了个圈,正对上了萧亦然。
袁钊愣了一瞬,他猛地站直了,大脑袋“哐啷”一声撞在床头上,后退几步,肩甲甲又险些撞上小皇帝的脸。
半晌,袁大将军才回过魂儿。
他勒着腰带原地转了两圈,抹了把脸,道:“醒了,醒了就好。”
“阿钊……”萧亦然勉强扯出一丝宽慰的笑,心道这才是常人见到伤患的模样,有哪个像沈玥一般没心肝,恨不得趁他伤、要他命,肆无忌惮地往他心上戳来捅去。
袁钊木然地点点头,给这悲喜掏空了脑袋,胸口憋着气,撒不出去,只觉得营帐里天昏地转,憋闷的很,转过身一阵风似地冲出了营帐。
老姜头摇摇头,低声絮叨着:“多大的人,没个正行。”
他单臂擎着药碗,搁到床边,示意萧亦然喝药。两人一伤一残,合起来只有一条能动的胳膊,药勉强顺着齿缝灌进去,又沿着唇边一滴不剩的流出来,呛地萧亦然直咳。
萧亦然勉强挣了口气,沙哑着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道:“陛下……想看着臣,呛死在这?”
沈玥远远地站着,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他们都不许朕靠近仲父身前三尺的。”
萧亦然扬了扬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方才脸也蹭过,伤也看过,这会儿倒是退避三舍,装样给谁看?
沈玥告完了状,见好就收,走过来熟稔地拿帕子擦了他身上的药,将人拢在怀里,仔仔细细地一勺一勺把药喂了。
袁钊在外头吹了半晌的冷风,清醒了走回来。
这几日巡防盯得死,内外都要清算,除却那日点卯拎出的内鬼,纵熊入围场之人便再无线索。查不出幕后作祟之人,他连睡觉都不敢卸甲,只敢抱着刀打个盹儿,熬得狠了,整个人都是木的。
萧亦然喝过药,又灌了一碗极浓的参汤,强打起精神听他讲这几日的局势。
秋狝依旧照常进行,每日寅时天不亮,沈玥开箭行猎,待到卫军和世家子尽数入了围场,再与看城内临时组起的内阁六部议政,批阅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