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懵懂地抬起头,最上方形同枯槁的老人,居高临下地冲他伸出手,带着如尸体般腐朽的味道。
没来由的恶心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想逃,腿却短到迈不开步子。
“陛下千秋寿宴,皇太孙的祝寿词呢?”
小沈玥犹犹豫豫地看向四周,无数人站在阴影里恍若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盯着他。
他五岁刚开蒙时,就会背祝寿七律,六岁写百寿图,七岁画松鹤延年……无人不知东宫太孙聪慧至极,甚得圣宠。
可先太子薨后,从漠北接回来的太孙,似乎在沧云关的战场上受了惊吓,莫说祝寿词,连话都说不完整。
昔日的神童,荣光不再。
终于,老人失望地收回了手。
周遭虎视眈眈的阴影散去,他才刚松了口气,便被失了颜面的太子妃粗鲁地拽过。
小沈玥被她那双长指甲的手扼住了脖子,从地上拽起来,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他的皮肉,他无法呼吸,只能无助地蹬腿。
“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傻子!本宫要你有什么用!”
不是这样的……
眼前的女人秀丽端方,衣着光鲜,扼住他脖子的双手涂着鲜艳的红蔻丹,却面目狰狞,恍若以他血肉为食的恶魔。
窒息的痛苦让他拼命地挣扎,最后,女人将他扔进了冰冷的庭院里。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他都没有再被允许踏出那座四四方方的小院一步。
失了父亲的庇佑,没了皇帝的宠爱,昔日的天之骄子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傻子。
“沈玥……沈子煜……”
萧亦然冰冷的手贴上他滚烫的额头。
沈玥睡得并不安稳,如溺水的人一样,不停地挣动着,却又无处可逃。
慧极必伤,他连年不断的惊梦,就像是老天给他这份绝顶聪慧的代价,眼前的牢笼和的痛苦,时时刻刻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萧亦然低声唤了他几遍,人都醒不过来。他折腾了整夜,伤口崩裂又缝合,此时气力弱的抬不起肩,于是就顺着力道垂下,虚虚地握住了沈玥的手。
他腕子上血染的红绳,和沈玥手腕上的纱布刺目的红痕,随着他的动作扣在了一起。
萧亦然低声问:“姜叔,陛下的手……”
到底是怎么弄的?
他一口气哽在心头,后面的几个字硬是没能说的出口。
老姜头熟稔地将银针扎进沈玥头上的穴位,缓缓地转动,一边转一边说道:“莫问老汉,你养大的娃儿,你自己心里头最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沈玥想过放弃挣扎。
禁锢的庭院,抛弃的亲人,通天的烈火,残酷的战场……他从一个梦魇中脱离而出,随即陷入新的梦魇之中,潮水一般循环往复。
“陛下!”
“陛下的仪态时时不可有差!”
“圣君明主,当以德行治理天下!”
“陛下需以身作则,为万世治安事!”
……
沈玥脑海里“轰”地一声炸响。
他猛地坐起身,满头大汗地看着萧亦然,被梦魇割离的现实这才缓缓回落到他的意识里。
他被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