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重开通扬运河,设河道衙门,监工监款极易开贪墨的口子,朕属意刚毅你来做这件事。”
……
任卓猛地抬起头。
沈玥笑着冲他微微颔首,示意他没有听错。
“今日刚毅为苍生受了委屈,朕都一一记在心上,必不辱没于你。
便当是朕欲降大任于刚毅,故而世事多磋磨罢。
将来要刚毅要主六部,入内阁,后世青史都会记着刚毅的今日之功。”
任卓用力地握着拳。
仿佛头一回真正握住了自己的人生。
他成也刚毅,败也刚毅,输光了师生情谊,得罪了四大家,做了这一柄开天辟地的利刃,他的身份便不同寻常。
今年入琼华宴,他必将无推举,无功绩,十年寒窗都因这一朝发声而功亏一篑。
哪怕此时外放出江北,朝廷也势必要顶着极大的压力。
杜明棠在大殿上给过他机会,他回绝后,便不再认他这个学生。
但沈玥——这个惯常以纨绔怯懦闻名的小皇帝,此刻却坚定地站在大雍门口,破例给了他第三条路走。
为众生抱薪者,必不使之受困于风雪。
沈玥看着他万念俱灰的眼底重新燃起星火,轻声道:“还请刚毅答应朕一件事,不论世道如何,但请务必这份坚守敢为天下先、为众生言的清正刚毅之心。”
任卓缓缓的湿了眼眶。
他深深地俯下身,施以大礼。
沈玥受了他的礼。
他沉默地看着任卓重新站起身,扶正头上的发冠,走进凛冽的朔风。
*
有人前途未卜,便有人欢洽颂声。
太和殿里还有几位阁臣没有走,自嘉禾年间的内阁朝廷便处处受制于地方世家,而今一朝得以扬眉吐气,借着残宴,开怀畅饮,拉着沈玥一杯杯的敬酒。
沈玥来者不拒,脸蛋喝得红扑扑,送走了所有人,方才揣着满腹心事,往御书房去了。
张超和张之敬和身后的一批羽林卫跪在门口,沈玥径直走进去。
他与中州六坊切割的痛快,一早便将越风楼下的沙盘搬回宫中,整个御书房被庞大且精致繁复的沙盘占据了大半,文书案牍还未来得及尽数理清,堆得满满当当,一不留神便要踩到书卷上。
萧亦然坐在沙盘观台上,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泥塑的小兵,神情凝重。
“仲父。”
沈玥也不上去,就趴在观台的边缘,仰头瞧着他,眼角眉梢都泛着醉酒后的潮红。
“朕……给仲父带了山楂糕,酸甜的,仲父吃一个。”
沈玥踮起脚尖,端着糕点盘,用力地举到他眼前,巴巴地仰着头。
这是他多次暗中揣度发现的,他仲父虽面上清冷着,不近人情,但只要捏住软处,便再好相与不过。譬如……他口味偏甜,如果是甜口的糕点吃食,就算是生着气,他也总是会多多少少的吃上一点。
沈玥举着盘子,停顿片刻,问道:“仲父吃了吗?”
“嗯。”上方传来一声冷淡的敷衍。
沈玥收回盘子,一个一个地戳着数,确实少了一个,这才抬起头,笑着看他面无表情地吃完山楂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