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只见长孙怜摸出来几道劄子,放在桌上:“几日前便有各路传报,江湖上诸多势力不认朝廷兵符,只认龙门金令,已经惹来诸多微词,但一部分劄子,多在中书便被拦了下来,尽力搜集了,只有这些。”
随意翻开一道劄子,李淮仪面无表情,眸光阴冷:“他林胥果然有几分本事,我从前那么暗示他,怎就不见他多收敛几分呢?”
他看着若有所思,可心中,却似乎早已有了决断。
“你要怎么做?”
“大豊经不起再养一只虎豹为患了。”李淮仪合上劄子,“暂且将这些秘送去台谏存下。”
虎豹行于路,即使不发难,也足以惹来路人的忌惮。
左相倒台后,在这场政斗中赢得胜利的快感还未怎样席卷林胥,紧接着,太子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彻底将他一盆凉水浇醒了。
为了制衡他的新势力势必很快便要出现,在此之前,虽要收敛锋芒,却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稳固现下积攒下来的基础。人人都会辱骂不知君臣,一概扩大自己势力的权臣,而人人都又向往成为权臣,从前林胥对这句话嗤之以鼻,而今却明白了。
政事堂内,不需他再看桑厝的脸色,也不必再看着本应呈自己意见的事情被人拿去请教左相,所有人对他尊敬百倍,上下朝野之中,谁见了他,不会俯身拜一句“右仆射”?
林家没落三代,终于在他手中中兴起来,多少旁系小辈都以他为榜样,从前看不起他的亲戚、朋友,而今哪个不腆着脸求他办事,谁敢说他如今是失败的,谁又能想到,少时离家后,闯荡至今,已经成了这个地步?
尽管这一路来得并不容易,血迹与污垢充斥在来时路上,至今夫妻淡薄,儿女寡联,他也仍旧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数十余年前,他跪在宋家府门前,恳请借银,拜入大儒门下修习。
人心不足,贪欲能被隐藏,却绝不会凭空消失。
林胥那平日从不喜形于色的面容之下,对于权力的渴望又已经到了何种程度,而今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困扰了两代皇帝近乎一生的门阀倒下,自然绝不会允许第二个门阀再次出现。
“帮完你这一回,我便要离京了。”听着李淮仪说完,长孙怜摩挲了一番手中的劄子,轻声道。
李淮仪动了动,将轮椅转到她那边,问:“离京?”
那双浅淡发灰的眼没有焦距,也看不出她的喜怒,只是平静地回答着他:“我有事要做。”
“是和阿姐有关吗?”李淮仪不过片刻,便大约猜了出来,“她回禹州要做什么,怜姨是不是也知道?”
“这些,我不能告诉你。”长孙怜看他一眼,将劄子收好,“不过,离京确实是为她而去。”
心中大约有了猜测,李淮仪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怜姨,此去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