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下种之后,姜青禾还在扫卧室里的土,成堆的土扫也扫不完,估摸着扫上个几天还能再扫出?好几斤的沙土来。
而且扫土得带着厚口罩,不然?就?要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咳嗽,咳的脸发红,眼泪直流,沙尘的威力太大了。
姜青禾扫了土倒进袋子里,随着沙子落下的声音,她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是雨声,久违的雨声。
在他们盼望雪落的时候,肆虐的风沙过去,竟然?带来了一场茫茫大雨。
雨落到地里的那一刻,姜青禾眼前有点模糊,那是久违了四?五个月的大雨。
宋大花冒着雨朝跑过来,她欢呼呐喊,“瞅见了没,雨来了,今年的麦子保住了!”
“土地有望阿!”
这?一场雨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希望。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今年土地旱成这?样,黄毛风刮了好几场,雪会不会及时落下,要是今年的雪小或是不落,那明年不会有好日子过。
没有雨能熬过大半年,再没有雪,没有雪盖着越冬的麦子长不好。没有经由雪化浇透的土地,来年不会有齐齐蓬发的山野菜,草原得不到灌溉,草不会萌芽,那么牛羊也长不好,甚至吃不到鲜草而饿死。
他们欢呼的是雨,又是那绵绵不绝的生?机。
这?场雨下的足够大,雨点重重地砸在石板上,溅出?老大的水花。
姜青禾这?次学了湾里妇人过日子的办法,她也把那些粘了灰的厚地毯,扔在屋檐底下的台阶上,叫雨水给浇透。
等会儿?她好拿回来再抹一遍土肥皂,洗洗刷刷几遍,撑着伞挂在院子里的木竿上,让它尽情被雨水冲刷干净。
那些脏衣服、鞋子,包括袜子她都是这?么做的,因为她知道,一下完雨天又会干燥,又是晴天,肯定?能晒干,不会有任何发霉的问题。
但是在南方绝对不敢这?么做,有时候一连下半个月的雨,要是没有烘干机,又没有阳光,洗完的衣服会有股无法言说的臭味。
之前她还做不到接雨水,旱了四?五个月,她和?蔓蔓把家里所有能用来接水的,除了水缸,都摆在了院子里。
蔓蔓伸手接落下的雨滴,她不解,“为啥要接水,要烧了喝嘛?”
“接了打?扫屋子阿,你?瞅那门要擦的吧,地要扫的吧,不能浪费雨阿,”姜青禾盘算得很好,哪怕她不缺水,她也得接雨,别浪费得来不易的水。
在下雨的日子里,姜青禾扫土,蔓蔓用巾子蘸了水擦门擦窗户,她很乐意干这?个活,带着皮手套虽然?笨拙,可是能接雨玩水。
干了整整一天,至少屋里暂时恢复了整洁,姜青禾从来没有这?么高强度搞过清洁,之前那都是徐祯做的。
她敲着自己背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土长反着穿羊皮袄子,头上扣着顶草帽过来了。
“咋淋雨过来的?”姜青禾瞧着她浑身湿漉漉的样子,震惊非常,忙取了条干净的巾子给她。
土长接过来随意擦了擦脸,将?羊皮袄子脱下,捏住往外?甩了甩,又把滴水的草帽放到外?面,才进来说:“你?不是说知道咋在那戈壁种树活得好吗,之前俺叫人捡了好些石块,草绳也搓好了,新?买的这?一批树苗也全都到了,都是适合秋天种的。”
她语气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俺当时怕土地太硬又旱得要死,这?一批的树苗子栽下去,得连着不停浇水还有点活的苗头。”
“可是你?瞅阿,”土长指着外?头磅礴倾泻的大雨说,“有雨,地里的墒情有了,俺们要抢墒种树!”
姜青禾愣住,她转过头看着这?能浇到人透心凉的雨,她有点迟疑地问,“淋雨种树?”
“傻了不是,等雨停就?种,半夜雨停就?半夜起来种,”土长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
“绝对不能等雨停后开晴了再种,”土长很了解这?变化无常的天,“半夜雨停等雾散了,眼下这?天,地里就?开始上冻,上了一层冰,翻地就?更折腾人。”
“对对对,俺又给忘了,除了理理这?种树是咋种的以外?,这?两天把你?家的牛喂好点,到时候借来使使。”
土长连坐的功夫也没有,急匆匆交代完,又准备带上草帽往雨里冲,她还得往下一家去,还是姜青禾忙拉住了她,要她带上伞。
目送土长离开以后,姜青禾开始在纸上回忆草方格种树的办法,要有充足的麦草或是其他干草,平铺在地上,用铁锹以锹锹铲进地里,半露半扎根,形成一米大小的方格,来减缓沙奔腾的走向?,从而达到固沙的目的。
这?个当年她初次见到戈壁时就?说过的,当时她悲观地想,这?里的人种不出?树来的,再多?的也是白费工。
但一年半以后的今天,她想的是,人怎么可能会种不出?树来,不仅仅种活一棵树,还要种出?一片森林来。
尤其当次日天黑雨停歇了,全湾里的汉子妇人打?着火把出?动,留下小娃和?老人守着家里。
深夜里有雨滴落的声音,随即就?是吵嚷声,大伙闹哄哄地走到戈壁滩,插上一根根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