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圣旨传下去,传出宫,传出都内,传入都外,传入岑家。
诸起比圣旨早到半日。父皇命他先一步知会岑家人,其中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便是暗示他多同岑家结交。
诸起装模作样同岑威上了柱香,岑樱缅遣散了多的婢子,自后头小跑上来拥住他,娇滴滴道:“太子哥哥!”
他习以为常,因而都懒得诘难她动手动脚。不懂事的小丫头嘛,多少是有几分淘气的。最难得的是樱缅也清楚分寸。二人每每私会,诸起多半还是愉快的。否则断然不会循环往复地来见她了。
诸起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额头:“这般胡闹,将来许了亲还得了。”
“要许也是许给太子哥哥,”樱缅吐舌,又蹭了蹭他的腰,“那樱缅便能越发名正言顺地撒娇啦。”
他不否认,不过——
顶多做个妾。
诸如此类的念头,也并非从未有过。
岑欢至今不知他和她的七妹妹已对上眼,仍执意以为他二人只是缘分尽了。太子不说,她便以为他常来仍是看在她的情面上,于是回屋便时不时要嚎啕大哭一场。
岑樱缅回回都会安慰岑欢一番,顺着她的意思,说太子也是迫于形势才断了议亲的念头。心里头则冷冷笑一番,二姐姐当真是被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晓得。
岑家的兄弟姊妹,徒留了些虚情假意。
太子来时,岑平、岑络几个都是要作陪的。诸起总会要想些法子、寻一会儿出来单独同岑樱缅见面。
樱缅知晓太子新鲜的便是她年少欢实这一点,于是刻意聒噪,叽叽喳喳,如枝头鸟雀般说着乐事轶闻。忘了聊起什么,倒是樱缅自个儿失算,竟说起岑青音。
“倒是许久不曾听闻你家六姐了。”回这话时,诸起神情泰然,仿佛并未放在心上。
三年来,凡是和岑青音挂钩者,岑樱缅从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此时此刻琢磨了良久,方才斗胆回复:“父亲大人遇刺时,六姐恰好在场,故身受重伤,心也伤透了。大夫说心病难医,抓了许多药吃下去,近日来才好些了。不过仍是恍恍惚惚的,恐冲撞了殿下。还是不见为好。”
圣旨到时已然夜深了。
托先行听到消息的福,岑府上下,除却无人有心扰他清梦的岑滞云和众所周知病入膏肓的岑青音,其余几百号人连主子带奴才统统等着。待圣旨一到,便倾巢而出,行跪拜礼迎接圣驾。
大太监徐徐展开圣旨朗声宣告。
说心中不曾七上八下是假的。
谁是往后岑府的命?
岑平没什么争的念头。他自知资质平平,若是要他如父亲生前那般奔波,不出三年五载,他必死无疑。不过纵是如此,他也全无畏惧之意。命来了谁也躲不掉。
岑络渴望拿下这个机会。他母亲出身不好,一直以为父亲因此才不器重自己。然后来他才发觉,哪有那么多缘故,父亲只是单纯不将他放在眼里。
倘若他做家主就好了。
岑韶越觉着父亲在戏弄自己。给他安排那样的妻,虽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与鹊娘相处的不坏了,但此事叫他落了多大的笑柄。
他恨父亲,却也敬父亲。父亲这般去了,他亦想着要超越父亲。
然而。
听见圣旨提的那个名字时,一声叹息却又不约而同、如雷贯耳般于心中轰然响起了。
长吁短叹即可,无须怆然泪下。
岑家到底落在了他人手上。
他们听见本该身处别处的人应答如流。“臣岑滞云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