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现任皇帝的位子,来的有些不正。
魏国前任君主魏武帝,乃是一代明君英主,一手开创了魏国基业。他先是中原大国晋国的一名边将,后来篡夺了晋国国祚,与曾经的齐国、楚国一同瓜分了晋朝国土,自此以后,这世上才终于有了“魏”。之后数十年,他四处征战逼退强邻,磨砺出了威名赫赫的魏国铁骑,打下了魏国日后得以纵横四方的基业。
然而他只有一点不好——无子。
他因为这个缘故两度休妻,称帝后也废过一位中宫,但依旧膝下空空。
魏武帝唯一的弟弟刚好有个儿子。于是他将那个男孩过继到了自己身边,封为荥阳王——再过几年若是他还没有子嗣,那么这位荥阳王就将是太子。
奈何没过多久,武帝便莫名暴亡。荥阳王那年还只是个孩子,主少国疑。于是武帝的同胞弟弟、荥阳王的生父便被推为帝王,即是当今天子。
新帝的发妻、荥阳王生母同年也“恰好”病逝,为新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缪氏家族将年轻的嫡女送入宫中,这便是现在的缪皇后。数年后缪皇后诞下了一个儿子,这孩子被封为太子,荥阳王从此彻底与皇位无缘。
宁玉珈承认荥阳王的确不幸,但并不打算怜悯他。她反倒有些可怜太子,碰上了这样一位对手。荥阳王的性情她了解,这人在战场上吃得每一次亏都要凶狠的讨要回来,更别说是天子之位。
这一对将要如何斗争,宁玉珈不想理会。她乐得看别人家兄弟阋墙,反正她自己已经没有兄弟了。只是荥阳王与太子不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他们之间的厮杀,是会波及到宁玉珈的。
这些年荥阳王一直主张对齐楚吴燕的遗民旧贵赶尽杀绝——不是他生性残暴,而是因为这些旧贵的势力,大多都被太子收入了麾下。太子宽厚,屡屡上书劝谏父亲以“仁”治天下,吴国的丞相、齐国的将军、燕国的太傅,这些人都感念太子之恩,转而为他效忠。荥阳王要想扳倒太子,就得先剪除这些人,想要剪除这些人,最好的突破口便是安定宫内的亡国皇帝。
说这些余孽贼心不死,说他们有意谋反,说他们勾结旧臣意图倾覆大魏山河——然后再借着“平反”的名义打压太子势力。
荥阳王轻笑,艳光流转,倒是真的美得雌雄莫辩,“燕主不愧是燕主,果然知我。”
他不称宁玉珈为“顺义侯”,而是叫她“燕主”。他少年投身行伍,马蹄踏遍九州,多少名将倒在他的刀下,能够被他当成对手的不多。
“我是真有些舍不得让你去死了。”宁玉珈与他身高相差不多,他探身上前,凑近她耳边,话语温柔,仿若蛊惑一般,“燕主真的不考虑嫁我?”
在不远处有一座朱漆阁楼。阁楼第二层的竹帘被侍女卷起,夏风拂过,说不上来的惬意。这一带地势开阔,凭栏远眺,可以看见很远地方的风景。
谢湫撑着下颏,目光落在了河畔那一双人身上。
侍女将刚煎好的药端到他面前,顺着他的视线也往远处望了一眼,“那是荥阳王与顺义侯。”她知道谢湫是见过这两人的,开口解释这么一句,只是为了吸引谢湫的注意,提醒他喝药。
宫内所有的太医都对这位蜀国国君的病束手无策,只能开些汤药固本培元而已。
谢湫接过药碗,一边面无表情的往嘴里灌,一边继续盯着那两人。
侍女无端的觉得这少年还挺可怕的,那么苦的汤药送进嘴里却眼睛都不眨,虽容貌清丽如枝头半堕的白玉兰,可他这样专注的看人时,却给人种隐约压迫感。
“猜猜他们在说什么?”谢湫开口。
他的声音一惯轻柔,带着少年人的清澈。
“荥阳王与顺义侯一向不合……”
谢湫轻轻摇头。
在大片玉兰花枝掩映下,谢湫看见荥阳王似乎大笑了起来,接着他转身走开。宁玉珈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她忽然抬头向谢湫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起。
宁玉珈朝他微微一笑,接着身影消失在了繁茂的素白中。过了一会谢湫听见了有人走上阁楼的脚步声。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宁玉珈在一张罗汉床上坐下。
“方才,荥阳王都同你说了什么?”谢湫问,略顿,回答之前宁玉珈的问题,“我没事。”
阁楼空旷,婢女都垂首站在很远的地方。宁玉珈在为自己斟茶时,低声对谢湫说了句,“应对荥阳王时,你倒是很机灵。”她指的是献俘大典的时候。
谢湫无声点头,肯定了宁玉珈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