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走不丢了吗?”谢景行瞥过来,眸中映着他的脸。
他轻轻道:“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的心魔还能撑多久?你,还有多少寿元?”
“一定要问吗?”
这已经是谢景行第三次开口询问,但殷无极都未曾正面回答。这一次,依然是一样。
殷无极早就练就一副堪称完美的微笑面具,半真半假地笑道:“时间长着呢,师尊愿意要我多久,我就陪您多久。”
“没有骗我?”谢景行心中冷笑。
看呐,他又在说谎。
“当然没有。”殷无极笑着转移了话题,假作埋怨模样,“若说骗,师尊才是那个骗子吧。”
“为师骗你什么了?”谢景行顺着他的话头,和他绕圈子。
“骗我身,骗我心……”殷无极本是带着笑,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温柔神色陡然一收,浮现出几分戾气。
“还什么都不说,自顾自地去飞升!”
“……”天又聊死了。
他们哪怕亲密无间地牵手、拥抱、接吻,也仅限黑夜的情人。是这漫漫大道长生路上,互相取暖的彼此。
但他们始终各自肩负一道,心中还有必须隐瞒的事情。
有作为师徒,不能诉之于口的隐衷。
有因仙魔之隔,不可多问、多言的谋略布局。
谢景行心思莫测,殷无极癫狂疯魔。
如此荒唐师徒,得把心事剖出多少道,将伤口撕裂到何种程度,才能看到对方半分真实模样。
谢景行捏住这孽徒的骨节,只觉他天生炙热的魔躯中烧不尽的火,正在长夜将终之前,一点一点熄灭。
谢云霁枉读诗书,不配自号天问,如今,竟连他的天命都堪不破。
他必须要合魂了。
唯有拿回圣人修为,他才能拨动星盘,才能再一次去与天博弈,破他无解的命数。
这是让当年的圣人谢衍,剜了骨,破了道,分了魂,历了劫,坠了天,经历五百年浑噩,却还要执着于重回此世的——最初也是最终的根源。
他要渡魔成圣,他要渡他长生。
*
御天阁名取自御龙在天,是天子之兆。
乌国皇帝在此处闭关,妄图修炼成仙。丹药如同流水,送入这里,为身怀紫气的帝王求一个长生。
自古求长生者众,得之者廖。
哪怕是圣人,也终沾了一个“人”字,亦有求不得,渡不得;亦有拼却一生,仍无能为力之事。
御天阁中,宫人已尽去。通明灯火中,盘膝坐在龙榻上打坐的帝王,年纪约莫四五十岁,从面相上,也可看出他年轻时,也曾是一代英主。
此时,他的脸上带着异常的红,眼窝深陷,淡淡的乌青色。
三名手执拂尘的道士飘然踏进阁内,如入无人之境。甫一进来,阁中一阵朗笑。
道人容貌肖似,分别名为“无虚”“无实”“无颇”,长须白面,道袍上绘着八卦乾坤,面如涂脂,很有几分仙风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