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跟着他,走入了当年的魔宫。
九重天乃是魔洲最至高无上之处,坐落着魔君的宫城。
谢景行甫一踏入,就见地上漆黑的砖石坚硬冰冷,衬的整座大殿极是空旷。
“陛下并不好奢华靡费,格外爱静,所以魔宫之中,无丝竹管弦,无歌舞美人,亦无人高声语。”陆机的声音显得有些悠远。
“陛下处理政务,皆是夙兴夜寐,焚膏继晷。陛下之雷霆法度,更是威慑诸人。”陆机道,“看,那是前来述职的魄罗城城主,我记得——他好像死了。”
“死了?”谢景行问。
“陛下恼他贪污税收,勾连豪族,资助大魔势力……”
不多时,谢景行看到魔宫侍从熟练地拿起扫帚,提着水桶走去,怔了一下。
“看来是死了。”陆机笑道,“今日,将夜刚刚递上供罪之书,他还是妄图借自己跟随陛下发迹的情谊,向陛下求情。这回,他再也没有改过的机会,被陛下一剑杀了。”
“这些宫人是去清理石砖的。毕竟这魔宫的地面染过太多血,腥味重的很。”
谢景行默默不答,陆机又将手中竹简一转,场景变换。
九重天昼短夜长,今夜月色血红。
魔宫沐浴在沉沉黑暗之中,唯有一殿灯烛,幽幽照彻。
君王朝会的大殿之上,殷无极坐在寂寞王座之上,萧珩、陆机、将夜三人站在台阶之下,等待着君王下文。
沉默良久,殷无极开口,道:“古时君王,总要立下遗诏,修筑寝陵,建君王庙,编修史册。今日,本座会将这些一并交代。”
“千年来,得诸君相伴,为死生知己,已是大幸。万望,天地不变,尔等不变。”
“时光荏苒,永忆今朝。”
君王说罢,走下王座,来到他们中间,又成为了他们的朋友。
殷无极在逐一交代后事。
他的口吻轻快:“寝陵就不必了,本座死后,魔宫不必靡费,本座会一把火把自己烧干净,连神魂都不会留下。到时候,一口薄棺便够了,何必建造那么大一个坟墓,堆上万千陪葬,是等人来盗吗?”
萧珩抱着臂,俊朗的脸上满是冷戾之色:“你死之后,老子给你守陵,没人来盗。谁敢来,老子就宰了他。”
“萧重明,你生前替我守门,死后替我守墓,怎么就不肯替我守魔宫基业?”
“你自个守,别要老子来背锅。”萧珩冷哼,“老子就知道,有你这么个君王,得操一辈子心。”
“你不是总说,想要叛了我,自己来坐坐看这个位置?”
殷无极与他说话时极是随意,甚至还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将军看着他,却浑身不自在。
他不再自称“本座”,而是用揶揄的口吻,道:“萧重明,我被三百年幽囚,你有多少机会叛我?怎么就老老实实地守了三百年,还带着几十万魔兵倾巢而出,于九幽迎我?”
“当然是把你接回来顶班。这位置傻子才坐,也就你,干了足足一千五百年,你是圣人么?”
“魔怎可为圣。”魔君笑了,“这二字,收回去罢,我当不得。”
萧珩看向高高在上的帝位,眼底没有半分动摇之色:“老子和你说过,狼可以咬死无数敌人,但是这一辈子,只会忠于一名主君。”
“几千年了,你死了,我也老了。我没有多余的忠心给第二个人,也没有多余的野心再去叛主。”
“这一生,我为你驾驭帝车,践踏万里;见你剑出洪荒,横扫天下;看你试手补天裂,已是足够辉煌,足够精彩——”
“军权在你,不可任性。魔宫的百万大军,除我之外,只有你掌的住,决不能乱。”殷无极失笑,拍了拍挚友的肩头,好似托付了千钧重量。
萧珩浑身一僵,叹息着,不再说话。
“将夜,你要找的人,要翻的案,我死前一定帮你做完。”
魔君瞥去,见刺客的眉目凛然沉静,眸光是淡淡的银灰,却完整地照出他的影子。
他像是哄孩子,微笑道:“你替我承担了千年多的监察职责,扫平了许多障碍,我很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