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嗤笑一声,周身漆黑剑意几乎覆盖整个天际,只是一剑,便化为万千剑影,如暴雨般刺向那看似坚固的结界。
火麒麟踏着骄焰,魔君驱使帝车,红瞳如血,战袍猎猎,在赤红骄焰中猖狂而来,仿佛天下魔气皆凝聚于他一身。
“千年乌龟王八,躲在结界里不出来,算什么本事?”
他这一剑,就让结界布满了裂纹。只要再施加些许力道,兴许就能轻易撕开这并不牢固的结界,再劈一剑“天地同悲”,兴许连整座城都能摧垮。
但殷无极把结界撕开一个大口子后,窥见内部一线,却是微微一凝,没有继续动作。
他略收剑势,看向那主动迎出城,悬于高空的佛修。
“有什么话要说?”殷无极仿佛早有预料,淡淡地道:“我数三下,给你个机会。”
“修界事,修界毕,老衲迎战,但请魔君让城中凡人撤出。”了空哪怕再不喜殷无极,也知他为人处世的风格,“老衲亦知,魔君兴兵,从不屠戮凡人——”
“哦?”殷无极终于正眼看他,似笑非笑道:“很会审时度势嘛,看来你这个佛,还没有修到狗肚子里去。”
了空本是个暴躁脾气,可哪怕现在被他嘲讽,也竟是忍住了。
“吾只杀修士,不屠城池。我的部下,也不会拦着你的弟子疏散凡人,亦然不会动凡人性命。但持光城何时城破,全看你能拦我多久。”
殷无极负手,无涯剑缓缓划出一道半弧,淡淡笑道:“准备好赴死了吗?”
“谁死谁生,犹未可知!”
了空大师一握手中禅杖,一声金铁颤动,便有天边佛音。
而他身上的宝相莲光之后,护佑的是那预留的结界罅隙,凡人从城池的背后鱼贯而出,抛弃家乡,逃出那绝地死城,走向荒野,奔向求生的希望。
而拥有绝强力量的修士,却默许着这一场奔逃,哪怕他们如碌碌蝼蚁,孱弱的不值一提,大能斗法之余,却能够默契地停下手,向后一顾。
皆有杀心,皆有仁心。
若论普渡怀德之心,魔与佛,在此时也并无不同。
“仅凭此事,殷魔头,我高看你一眼。你与寻常的邪魔外道,还是有所不同。”了空大师本是提及,本以为会有一番纠缠,却没想到殷无极会如此干脆地应允。
于是,他想起眼前人的师承,感叹道:“毕竟曾是圣人门下,圣人教出来的人——”
“闭嘴。”殷无极冷淡而凶戾地看他一眼,冷笑道:“与我提谢云霁,你配么?”
对他而言,谢衍的教导,是最不可触及的逆鳞。
若是旁人,兴许会以为他恨谢衍太深,不欲与他扯上半分关系,却不知,他真正发怒的原因。
他恨的是那割开胸膛的世俗寒刀,憎的是那回不去的残忍时间。
殷无极早已不能以圣人弟子自居,什么“万魔之魔”,什么“魔道帝君”,又或是“北渊洲之主”,这些看似尊贵的头衔,于他而言,哪一个都不如一句“圣人弟子”。
儒门三相,他那一生顺遂的师弟们,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羡慕他们。
城池背面是金刚不坏之钟庇护的逃生之路,苦海寺佛修一生立志除魔,遇魔则杀,哪怕面对的是魔君麾下的精英,也毫无惧色,以肉身迎战。
城墙之上,武僧皆双手合十,巍巍然的金印合为一体,化为天穹上的庄严宝印,似乎要落在魔兵阵内。
攻城梯已经架起,有执着刀剑与钩锁的魔兵攀上城墙,与修士打成一团,精锐魔兵的火炮,已经快要轰开那座摇摇欲坠的城门,骑兵正披坚执锐,蓄势待发。
魔修多为体修,如今客场作战,平均修为也抵不上仙门精英,时不时有魔兵被道修从城墙上刺穿肺腑,骑兵跌落魔兽座下,残肢被踩踏,鲜血濡满了泥土。
有佛修凭借高深佛法,盘腿坐于高空之上,捏诀结出莲花手印,至刚至阳的佛法便是魔修的克星。他这样杀死了一批登上城池的魔修,却敌不过刺客的剑。
刺客将夜几乎是从虚空中破出,转瞬间就到了他的身后,扬手一挥。
天空中血雨飘飞,无头的佛修尸首从半空中坠落而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而立于高天之上的殷无极,却向整个大地投下魔气的火种,魔洲的熔岩烈火被他带出了那荒芜的原野,一时间地表动荡,野火随风燎原。
殷无极凌空一拂袖,战车悬于高天,玄色的战袍在风中猎猎飘扬,犹如魔修不灭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