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今日不欢而散,谢衍未曾理他半句,但一到晚上,他还是把殷无极招到身边,照常守着徒弟入眠。就算他再生气,也不会拿心魔开玩笑。
谢衍不再与他同眠,只是支着一盏灯,坐在外间而已。
他在思考,自己把徒弟当做子侄的态度,是否是太亲近了些。
可是谢衍轻敲着桌面,却没想出该如何保持距离。
毕竟已经数百年过去,他身边唯一没变过的就是殷无极。若贸贸然疏离,不说徒弟会不会难受,他自己也是要不习惯的。
午夜,心魔满以为谢衍已经离去,悄悄从他的识海中钻出,控制住了殷无极的身体,让他如幽灵般翻身下榻。
青年眼中诡谲的红光一闪而逝,很快又垂下眼,披上外袍。却不料刚刚踏出房门半步,便撞上了心情极差的谢衍。
“孽障。”谢衍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见徒弟肢体不协,神情诡异,知道自己终于守到了。
白衣的先生掐诀,灵气直直打向他的心口,把扰人的心魔逼出他的身体。
殷无极见他动手,身形一震,却是半点没躲。
修仙者从不会把心脉交予其他人手中,而殷无极却控制着躲避的本能,任由那股灵气打中他的心口处。这是极度信任才会有的第一反应。
谢衍没在意,而是抵住他心口处的黑气,虚虚握起,将那一团魔气捏碎。
魔气惨嚎一声,似是要逃,却被谢衍抄起一支狼毫笔,把实质化的魔气直直钉在墙上,困入阵法中心,半晌便挣扎不动了。
黑色的雾气声音不再尖利,而是学着殷无极的声音,似乎在哀求:“师尊,师尊我错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除却声音,它简直无一处与殷无极相像。
心魔以负面情绪为食,属于自然而生,寄居在识海之中,起初是独立的,若不早早除去,与识海结合在一起,再除时便如同割去血肉,甚至更难。
毁在心魔上的修者多如过江之鲫,好在,谢衍终于把它逼了出来。
谢衍眉峰一蹙,却是冷笑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喊吾师尊了?”
他这几日牵挂徒弟,心里郁郁,莹白如玉的手平平向前一伸,随意一捏,那雾气便尖利地惨叫着,被碾为尘灰。
殷无极杵在那里,终于回了神,静静看他一眼,垂目轻唤:“师尊。”
师尊仍旧那么气度高华,神姿天成,让人怦然心动。
他不敢多看,只觉这心魔虽除去,但心脏仍然跳得很快,一声一声,无疑是在告诉他,没有用的。
他这悖德的情感,根本不是来源于心魔的蛊惑,而是从一开始便有了,如今像是藤蔓一样疯长,把他往阴影里拖,直到让他坠到地狱里去。
谢衍蹙眉:“你平日从不出错,这心魔怎么迟迟除不掉,还得我出手?”
殷无极弯了弯唇,却没成功笑出来:“是弟子无能。”
他又怎么讲呢?他不是不想除去心魔,而是只要这绮念一日不断,情丝一日不斩,他的心魔就还会春风吹又生。
“你自行修炼,待到万剑冢开启时,修为要提一个小境界。”谢衍拂袖。
“好。”殷无极微微阖目,答应道。
他的心乱的太厉害,也的确该闭关静一静了。
*
殷无极一闭关,便是临近万剑冢开启的时间。
这个时间只在修真界的最顶层流传。谢衍有渠道得知,别人自然也可以。
开启之日到了,殷无极发现都是些熟人,而且都是各大宗门的骨干。
谢衍从徜徉云海的核舟中向下望去,只见峡谷处蒙着一层雾气,而山脉之间,则是呈现出海市蜃楼的虚像。
“去吧,尽你所能。”谢衍只觉徒弟闭关出来后,性子又沉默些许。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关心,在严厉要求之余,又道:“若是觉得强求不得,便是命中无缘,还是以性命为重,早些回来。”
“不会让师尊失望的。”殷无极先是向他浅浅一笑,却又意识到什么,迅速垂下了眼睑,后退两步,好似在刻意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