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是在当天夜里收到圣人令的。
金色令牌如一道流光划破暗淡的夜空,来到他的面前。殷无极看着淡淡的金光,心里知晓,他大概也只能在流离城待到此时了。
圣人派他去流离城查案,却并未教他先斩后奏,圣人令来的这样快,他的师尊大抵不甚愉快。
“你生气了?”殷无极伸手,把那金光闪闪的令牌拢住,却不像是捧着仙门无上的权柄,只是像摘下一朵远道而来,带着露珠的鲜花。
他却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师尊,你也会生气啊?”
“要走了?”萧珩则是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似随意地问道。
他上前一步,却看见殷无极原本沉静的侧脸上,竟是有一丝浅浅的欢喜,好似此去面对的不是盛怒的师尊,而是久违的情人。
爱上不该爱的一个人,萧珩突然觉出殷无极的可悲之处,他主动提出:“我送送你?”
“不必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吧。”殷无极微微侧了侧脸,“萧重明,下次再见,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哈哈哈,但愿如此。”萧珩笑了,“我可不想与你为敌。”
殷无极没有再回答,只是随意地向后摆了摆手,算是与他告别,身影隐没在城门处。
自流离城前往微茫山所在的腹地,需要途径几大仙门港口。
金川坞就是许多宗门下山的必经之处,商贸繁荣,有不少来往船只。
修真者倒也不是不能御风御器,但中洲势力划分向来复杂,有些宗门的空域是不准外来修士御器飞行的,他也只好走水路,等到了儒门地界再御器飞行。
当殷无极到达金川坞时,就见到两名儒门高阶弟子手中托着罗盘四处寻人,见到他,他们就眼睛一亮,喊道:“殷师兄!”然后一左一右迎上来,团团簇拥住他,道,“殷师兄,圣人吩咐我们来带你回宗门。”
殷无极头疼,师尊甚至派了儒门弟子来港口接他,目的也很明确,怕他跑了。
他本在等待午后出发的船只,正百无聊赖时,忽然,一艘船吸引了殷无极的视线。它罩着漆黑的布料,密不透光,船上来往的修士脸上带着些嫌恶之意。
有个人运黑色袋子的时候跌了一跤,袋中露出半截苍白的肢体,又被仓促收起。旁边的掌事弟子厉声斥责了几句,看上去极是丢脸,继而他又喊来两人,将裹尸袋运上船只。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殷无极目光一凝,问身边的儒门弟子。
“殷师兄,最近魔洲动静很大,对仙门的渗透日益增强,各家都有被引诱堕魔的弟子。”儒门弟子道,“这些道心不坚入魔的弟子,实在是给宗门脸上抹黑,所以一般宗门都会选择宗法处置,处决后悄悄处理掉尸首。”
“悄悄处理?”殷无极心中一紧,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他眼前眩晕,太阳穴突突直跳,问道,“怎么处理?”
“剔除魔骨,然后把尸首扔进九幽。”弟子理所当然道。
“为何要特意扔进九幽?”
“殷师兄,入了魔的叛徒怎能埋在自家宗门的地界?魔骨万一把其他师兄弟也污染了怎么办?”弟子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九幽向来是仙门大狱,作为魔的归宿再好不过。”
“……”殷无极没有说话,只是眸光微微一深。
“道心不坚,沦为魔修,简直是耻辱,还让宗门也为此蒙羞!”小弟子本来是个锯嘴葫芦,不问就半句话也不说,但是他提起魔修时,眼里腾出怒火,“我弟弟就是被魔修杀死的,我与魔修势不两立,等我练好仙术,我也要去杀魔修!”
他说罢,又带着些敬仰地看了一眼殷无极,道:“听闻大师兄在流离城的丰功伟绩,大家都佩服不已,您对待仙门叛徒的态度,确为吾辈楷模!”
殷无极微微避开他狂热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