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绕着战场走了一圈,毫无踪迹。
这缜密的心思,平日里他会大加赞誉,可当殷无极在他面前玩起心眼时,他低头,用指尖沾了些还温热的血,心里却觉得刺疼。
他是拖着重伤仓皇离开的。
为了躲他。
负责外围防线的弟子,此时才赶过来,看着白衣的圣人站在烟尘之间,心下大安。
“圣人,方才魔尊的命星陨落。”儒门弟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喜悦道:“方才此处魔气冲天,天生异象,想来便是魔尊陨落之地。”
“是咱们宗主杀了魔尊吗?”
“定然是的。”有弟子喜道:“除却圣人,谁还有这般力量?”
谢衍一顿,在魔尊元神消失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星落。
同时,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星轨,在那一刻彻底地改换了轨道。
谢衍面沉如水,手指却攥紧了掌心裂成两半的发簪,被尖锐粗糙的断面扎破了手心,鲜血淋漓。
他只是扫过姗姗来迟的弟子们,问道:“他人呢?”
“宗主,大师兄让我们守住流离谷外除魔。”弟子们小心翼翼道:“大师兄吩咐我们,倘若遇到打不过的魔修,便直接放过去,由他来处理……”
“我问的是,人呢?”谢衍的声音沉了下来。
“魔尊支起了结界,我们、我们……”
“他这么说,你们就当真不知道,直到魔尊陨落结界碎裂,才发现内谷俱为焦土?”谢衍的声音明明柔和,却让人脊背发凉。
“是我等失察。”弟子低头弯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再触怒反常的圣人。
“好,当真是好。我让你们看住他,便是叫你们留他一个人的?”可出口的一瞬,他也意识到,就算是整个儒宗,也没有人能管得住任性妄为的殷无极。他决定的事情,这些普通弟子又如何违反呢。
这是毫无道理的迁怒。
而他竟然在迁怒普通弟子,这是何等的失态。
谢衍按了按眉心,这种不知来由的恐慌与毫无道理的愤怒,竟然在扰乱他的思维。
这让他感觉到一阵荒谬感,近一千年,殷无极都在他的身侧,像是呼吸一样天经地义。他明明最是聪明惜命,怎么会出事呢?
可指尖已经干涸的鲜血,满地的魔气之焰,如同纵横交错的血痕,印在他的眼中。他极力避免去思考一个选项。
“帝星,命入紫微宫,凶煞之命。”
“半生颠沛,半生疯魔,无人可解。”
一个他明明早就能想到,却从来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圣人现身流离谷,魔尊已伏诛的消息传出去,不多时,仙门的战报雪片一样飞来。
“圣人,墨家截住了又一支魔修,因为魔尊败北陷入混乱,请您去主持大局。”
“三大湖区域亟待收服,逃离的宗门已经重新聚集起来,请您下命令,何时开战?”
“圣人……”
此起彼伏的声音围绕着他,报告的弟子一个接着一个,都仰着头,殷切地看着他,要等他裁断。
一场绝对的胜利足以立威,年轻的圣人此时,才是真正在仙门站稳了脚跟,而他所收服的仙门也视他为主心骨,离不开他了。
而谢衍似乎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觉得那些聒噪的声音令人厌烦。他一展掌心,衰草上还在烧着的火焰漂浮起来,一簇火苗落在他手心。
明明是魔气之焰,看上去像是魔尊的压箱底功夫,可这世上却没有比他更熟悉这种火焰的人了。这让谢衍喉头一哽,只觉越发愧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