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几乎是将魔洲说得上姓名的高位大魔屠了个遍,让魔修闻圣人谢衍之名,便恐惧不已,生怕对方那一长串的名单之上有自己的名字。
谢衍拜访佛宗禅山,看着莲花座上的佛陀,依旧神色幽静,名士风流。
谢衍面前摆着一局残棋,他只是端起茶盏,自己与自己下棋,神色却显得理所当然。
“请佛宗指点,如何从轮回中搜到特定的魂魄。”谢衍问道。
“谢施主,这又是何必?”佛宗轻叹一声。
“谢小友,住手吧。”道祖劝解道,“生老病死乃世间规律,贸然打破禁忌,背负因果极多,你又何必强求?”
“若是我要强求呢?”谢衍一颗子一颗子地摆满了棋盘,闻言,竟是笑了,“因果,于我又有何妨碍。衍要做的事情,两位恐怕拦不住。”
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谢衍原本接近于神的心境,在几乎圆满的时候,出现了破碎的迹象。
殷无极的死,如一把锋利的刀,刺破了那虚假的完满。让他原本望向天穹之上的眼睛,不得不再度落在红尘中,体验那久违的爱憎离合。
佛宗劝解不得,只得摇了摇头,道:“谢施主,此乃返魂香,尝试从轮回中搜寻吧,倘若真的做不到,便罢了吧,贵为仙门之首,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不是被一名早已叛出师门的弟子所困。”
“衍,多谢佛宗。”谢衍接过返魂香,微微阖眸,眼睫微微颤了颤。
继而,他如常站起,向道祖佛宗告别。
谢衍回到微茫山,他的住所没有任何人敢打扰。
他把返魂香置于香炉之中,却并未点燃。他又放下一摞用纸包好的栗子糕,然后微微侧眸,端详着跪坐在榻上的玄衣少年。
少年与真人无异,但凝神看去,便能看到他骨骼底下埋着的七枚魔骨。就连少年身上的玄袍,也是谢衍从徒弟尘封的洞府里翻出来的。
圣人的秘术活死人,肉白骨,他可以重塑他的肉身,却无法凭空造出他的魂魄。
这具缺失了灵魂的空壳,对他的话会有些许反应,但那些反应很简单,或是回答“是”与“否”,或是微微点头,回答不了复杂的问题。
他也遵循谢衍的意思,轻轻地唤“师尊”。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声线,与他记忆之中别无二致。
“过来。”谢衍侧着头,支着自己的侧脸,坐在太师椅上,轻声道。
少年原是一具不动也不笑的傀儡,听了他的声音,才手脚有些不协调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听他的话。
一切都和曾经那么像,可唯一的缺陷——他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光彩。
谢衍轻叹了一声,揉了揉他的黑发,问道:“有没有听话?”
少年歪着头,有些机械地喊他:“师尊。”
可下一刻,他埋在胸膛里的魔骨发出共振,殷红的魔气在全身流窜,好似一种无声的抗拒。
只是短短数秒,少年的躯壳便如同从内部燃烧一般,无声无息地化为一捧灰烬,七颗魔骨散落在尘埃之上,光芒渐渐灭了。
如之前试过的无数次。
谢衍用秘术与圣人精血塑造的躯体,承受不了魔骨承载的记忆与魔气。
谢衍眼睫微微颤了一下。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失败,却每一次都感觉到煎熬。这仿佛是把他最后的死亡在他面前重演了无数遍,每一次都是摧心的痛楚。
“不能教他喊师尊,殷别崖,你就这么不愿意认我?”谢衍顿了顿,突兀地笑了,笑意却没达到眼底。
他看上去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圣人,但是谁也不知道,圣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弯腰捡起魔骨,轻轻低喃:“别崖,你真要逼我,把你的魂魄从轮回里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