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通信渠道将被封死,这可能是我最后一封求救信,也不知能不能如期送到。”
萧珩十分冷静,以至于他的信有着些许残酷的意味。
每一名将领在踏上战场的时候,都会明白一点,他们的未来大抵是马革裹尸还,所以每一笔,都有可能成为遗言。
“渡劫大魔亲至,纵然再英勇守城,城池也坚持不过一月。我必将在其兵临城下前,拖慢其行军,能够拖上多久,要看天意了。”
他又写道:“若我惨胜,请主君率军压过幽河,接管战果,稳定胜局。若城池覆亡,臣败北,北凉王大抵不会杀臣,而是会企图以臣为质,迫主君割地赔款。”
殷无极展开长长的信,仿佛见到过去的岁月。烛光下,军帐中,他无数次地与将领推演沙盘,争吵路线,最终达成一致。
他们已然互相扶持,走过风风雨雨的岁月。
萧珩的笔一歪,又换了个称呼,有些轻松自在地写道:“作为敌人,老子算是高价值吧。以前也拒绝过北厄那孙子不止一次的招揽,现在又啃下他一大块骨头,估计心里恨极了老子。但是,这回老子可不会降了。”
“哥这一辈子漂泊不定的,也降过不少主君,又出走过很多回。在他人眼里,我是不可信的狼,随时会噬主。就你这傻小子,我身份成谜,心思莫测,毫无忠诚之心,看不出么?你不懂自个有多危险么,又是折回救人,又是放我走,还一个劲地引狼入室,喊什么萧大哥,萧大哥的。换别的魔修,你得被坑的骨头都不剩。”
“我僭越王权,被人参了,你给护着,怎么就看不出我窥的是你的位置呢。我不尊王命,擅自行动,造成恶果了,你把罪担在自己身上,说什么‘是王来担负这一切,而非臣子’。主君,做人不能这样过分,你这是要臣的命啊……”
“果不其然,这回真得豁出命来了。赢了,老子保证北厄不死也残;输了,且拿我的头去给青史交代吧,也不枉你唤一声‘大哥’。”
殷无极看到这里,绯眸微微睁大,执着信纸的手不住地抖。
在信的末尾,萧珩一改先前那满不正经的写法,异常郑重地写道。
“城破之时,终结之期。若战未能胜,臣将殉死,北征之败,皆是萧重明之罪,如此,当可报君黄金台上意。”
“阳关一别,不问归期。”
“君王勿念。”
*
“臣以为,北征不应开始,当降!”
当日的朝堂上,已有大魔领头,向殷无极施压道:“南北分治,并无不好,历代魔尊也无法拿下北境,如今北凉,虽无南下之力,但固守天险难度不大,何必再加注呢?”
“狼王萧珩也试过了,北凉太难打,消耗太大,就算有七年休养生息,也不代表我们能打过啊。臣建议,此时与北凉王议和,换回我们北征的将士,退守幽河以南,协议互不侵犯……”
“过往也没有什么人能真的统一北渊,幽河以北就是最难啃的骨头,您说您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却打下一片穷乡僻壤,何必呢?”
“王上啊,下令召回萧将军,与北厄殿下停战吧。”即使是中立一派,也心神动摇,劝说道,“想来北厄殿下安于北境,也并无南下之意,和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好似在把年轻的王架在王座之上,却并未多看的起他,而是自行其是。
就算闻风归降,交出了手中奴隶,逃脱了他对大魔氏族的清算。但他们的实力强悍,历史悠久,是不可忽视的势力,如今虽然接受了利益会受损,却又试图在他的王朝中,建造新的利益集团,在新时代的食利者位子上提前占座。
殷无极高居王座之上,越发寡言,冷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在他的阶下争吵。
只要今日退让,未来他想要北上,永远会遭到如此阻碍。
他们会和他算经济账,幽河以南极为富庶,北方疆土贫瘠,不必拿下,得不偿失。
他们会把这一次败北,作为劝阻的利器,说你的野心不合时宜,你之勇武,远不及北凉魔修一系之剽悍。
他们会说,你的统一梦想,在北渊的浩浩历史长河中,不过小儿天真呓语,不值一提。
殷无极知道,他们有一句轻蔑的话语未曾出口,正于心底暗笑:无数魔尊皆败了,凭什么你能成功?你甚至,还不是尊位大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