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迟到了一日。他其实很有时间观念,既然是自己邀约,就会准时抵达。
但是和魔洲的商贸协定让微茫山一时门庭若市,前来向他抗议的老古板一茬接一茬,人都堵在了门口,他被拖了一日,到最后是冷脸发了火,才堪堪把人送走。
甫一脱身,他就动身前往约定地点,此时已是第二日深夜。
当他白衣负剑,站在原本的破庙之前时,发现这里夜色深深,雾气沉沉,鬼影森森,俨然是一副闹鬼迹象。
谢衍一凝神,便看出几分浮动的魔气,被结界悉心包裹住,不至于外溢招来其他修真者。而原先的荒野破庙格局似乎大变,显然是有人用幻术与法术大改了结构,摆出了复杂阵法。
面前的桐木门上悬挂着红艳艳的灯笼,穗子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谢衍心中思忖,却是想起徒弟放松时就爱玩爱闹的个性,不自觉就多配合几分,于是依着他的意思,扣响了门环。
咚咚咚,门应声而开。
谢衍一抬头,发现面前的破庙已然不是往日格局,反倒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大宅院。
本是漆黑无光,在他踏入正庭时,左右厢房与正对的主楼上,纸窗上倒映出橘色的光影,被傀儡线悬着的皮影从窗户边掠过,一折好戏登场。
不知何处传来哀婉的唱腔,道出了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
“本是才子佳人,本是天成佳偶。贫寒窟与锦绣坊,本是天堑难触碰,却又金风玉露一相逢。千金难买美人欢,笔墨为媒,烈酒消愁,琴剑相和,牵扯惊天情恨,困于天牢地锁。”
“金榜题名之时,龙凤红烛滴泪。红袖一抛,白绫三丈,锣鼓喧天,唢呐声响。”
“先生本是谪仙人,为何坠入名利场。名利本是身外物,此身本是弃置身。芳魂哀婉,七日魂归,声声凄切,问‘君簪缨何在,不顾生前身后名,赔得清白与性命,殉与朱颜随锦绣,埋骨他乡尘与泥。”
“君答曰:与其红尘恨长离,不如此生如梁祝,化蝶比翼双飞去。”
这清冽唱腔,抑扬顿挫,哀转久绝,教人不能忘怀。
这般顶级的音律造诣,却来唱怨词。
谢衍听完他编的故事,又环顾他搭的戏台,四处坠满红绸彩灯,庭中却摆着两台棺木,遍地是纸钱。红事与白事同时举办,倒是平生几分凄婉。
“贫寒书生与官家小姐的爱情故事?”他的唱词写的模糊,谢衍却听出几分痴怨来,推敲着剧情,“书生得了功名的当天,小姐却被迫嫁给他人,为此,在迎亲之前一根白绫悬梁自尽,红事与白事一起办,书生听闻,却是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功名,殉情了?”
“那么这个七日之后的对答,大抵就是鬼魂了。”他思忖,“为何提到《梁祝》?”
谢衍并不打算暴力破关,而是自认来迟,打算随着他设置的局,慢慢地寻找线索破局,也算是陪他玩上一回了。
主屋此时还是闭锁的,被幻术与魔气笼罩,门上缠着铁链。
谢衍绕了一圈,选择先开棺,左侧的棺木里装着一身繁琐的喜服,而右侧则是一叠丧衣,一根沾血的白绫,洒满了纸钱。
“他是什么意思?”谢衍从棺材下提溜出一个努力敲击棺木装作闹鬼的小鬼,在感受到面前大能的清气,小鬼一哆嗦,跪了。
“哇,不要杀我。”小鬼缩头缩脑,哭了,“那位陛下叫我们传话,‘去寻一名白衣书生,告诉他:若他破不了局,他夫人可就跑了’。”
谢衍声音沉了沉,“他这样说?”他也不欲与小鬼计较,松手,见他一溜烟跑了,才失笑,“看来这一局,吾还不得不破,总不能把帝尊给气跑了。”
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是知道某个隐藏在谜面之后的人会听到。
“破局的期限与七有关?”谢衍看了一眼庭中的计时滴漏,“七日,不,时间只有七个时辰。若我未能猜出帝尊真意,你就要避而不见?还是说,赌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