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一声,觉得没有什么没说完了,道:“陛下,请动手吧。”
殷无极听罢他的想法,沉寂了片刻,最终沙哑地开口道:“以魔道为见证,我答应你。”
见他誓言落下,化为道之禁锢,萧珩陡然变了脸色。“陛下,你疯了,这你敢答应?”
可他现在阻止,已经迟了。
无涯剑扬起,剑光一闪,罪臣头颅落地。
鲜血不规则地喷溅着,染满肃立的君王半身,烫热、猩红、炽烈,如同熔岩烈火。
臣子无头的躯干还维持着跪地的姿态,似乎是因为这一剑太快,他并未被那膨胀的力量碾为灰烬,而是保留于世。
殷无极半身染血,目光迟缓地,看向落地的那颗人头。
他屈身,抓住刚才还活生生的臣子的发,提起了他的头颅。
“好轻……”他提起那头颅上染血的长发,用手拂过他的眼帘,慈悲地合起了他不曾瞑目的眼睛。光泽再度消失了。
头颅的皮肉迅速失温,还鲜活的皮肤泛着青,滴答的鲜血从断口落下来,一捧血落在玄袍的帝尊身上。
“你,唉……”萧珩站起身,端详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然不敢近身。他分不清,杀了赫连景的那一刻,是心魔做出的决定,还是他自己。
“陛下,你现在,是心魔吗?”萧珩问道。他心里却不切实际地希望着,回答他的是暴戾疯狂的心魔了。
魔君寂静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良久,他才轻笑一声,道:“亲手杀了友人的滋味,原来是这个样子。”
“……看啊,热血未凉呢。”他五指间都是血迹,烫热的。
殷无极转过身,微笑着的倾城容色上,染着狰狞猩红的淤血,又勾勒出深刻皮肉中的鲜红魔纹,直直蔓延到他的脖颈深处,好似某种跗骨的病变。
萧珩心里一凉,心里苦笑:这下可没救了。
他想说些这位死去前同僚的坏话,可是无论是宽慰还是抹黑,都已经什么用也没有了。
他果真了解君王的性格,连死后的一切都算计到了,也是求仁得仁。
木已成舟。他死前近乎偏执的愿望,得到了殷无极的首肯。
等价交换。
赫连景早就打算好了,用自己的头重置一切,开启新的魔宫,新的时代。无人流血,他来流血,一劳永逸。
这每一滴留下的血,都是有代价的。
萧珩还站在原地,看着罪臣头颅的君王走到那无头的尸首面前,微微弯腰,好似要把他的脑袋放回脖颈上,再最后一次告别。
他或许是抱有细微的幻想,这位跟随他许久的臣子,还能再睁开眼睛,作些不夹杂冰冷算计的温情告别。
可是殷无极刚刚把断口放上去,头颅没有睁眼,依旧是惨白无生命的皮肉,他却想起了当年也是在九重天上,最初跟随他的战士们挡在他面前,骸骨森森的躯体了。
殷无极的眼瞳微微睁大,像个骤然被打开尘封记忆的孩子。永远经历着那一场噩梦。
萧珩似乎忍耐不了这种,他咬紧牙关走上前,想把他强行带出这里。
可是,他站在三步远处,身影凝固着,再也无法接近了。
那位近乎于北渊真神的存在,竟然跪倒在地。他太痛了,魔纹蔓延在苍白的皮肤上,艳绝而冰冷。他却抱着那头颅,如同失路穷途之人,又似纯真稚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悲泣着。
今夜的惊变之后,在魔宫亘古不变的相似月光下,故人的熟悉的面容,还能留下几个呢?
他的声音嘶哑,垂着头,眼睫阖起,血泪却蜿蜒着,止不住地流下来了。“萧珩,你,还有陆机、程潇他们……”
“你们,也是如此恨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