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控的浪,本该肆虐横行,泛滥乡里。
一刻钟前,崩毁的南淮大堤是如此;
半日前,决口的防风坝亦是如此。
下游的村落镇子,水位暴涨,全数没顶。
还好村人已经被提前撤走。人与地,谢衍优先保住的是人。
“圣人究竟做了什么!浪居然能被裹挟席卷,甚至人为引导方向!”有人问道。
墨非神情严肃,“治水,堵不如疏。圣人利用的是水本身就存在的势,巧妙地令其改换方向,这亦是因势利导。”
“可是,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能够把所有最凶猛的江流,都集中到自己身边……”
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风眼中的谢衍,承受的是人之身难以承受之重。
能够站在此处的修士,修为都已是人中龙凤。他们可以清晰地目视这一刻,谢衍对于水流的操纵与驾驭,堪称神乎其技。
名家的大能修士遥望江心,忽然道:“古时候,有村民为祈求风调雨顺,会将祭品扔下水中,砥定风暴,拜祭河神。”
他的脸色忽然苍白下来,“……倘若要停下这样席卷中洲的洪灾,祭品是什么?”
虚无和真实的边界线模糊了,谢衍挑战的是时间和空间的规则。
他站在暴风的最中央,莫说是势能,就连重力都紊乱了。
天穹倒悬,白日流星,连风也自旋涡向天上飞去。有形与无形,皆在他掌中。
这一瞬,谢衍以人之身,堪比神明。
谢衍镇在江心,汇集着共同奔流而来的洪流。时间都恰好,每个沿岸的修士,都奋不顾身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仙门风骨,他欣慰。
谢衍微笑了,他仰望天,却透过天外天的裂痕,看见倾倒的天河。
如同镜像,与他相对的天河中央,亦有一尊眉目慈悲的石佛。
佛。
江流石不转。
石佛倒卧,背身向他,倒着坐。
佛不回头,是对万千世界感到失望,还是不忍见苍生倒悬。
“佛不回头,我亦不回头。”他心想。
背后除却人言与赞颂,还有遥远北方传来的悲风。
他微微侧头,听见风的吟咏。
谢衍轻轻一叹,回答这风裹挟而来的问题,“我若不渡河,谁来渡呢?”
“……”
“别崖,天塌下来,是我们去撑的。”
别崖一定明白他。因为他们是同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