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邈依声而动,司珹捧着纱帽的手在细细发抖——可他分明记得自己前世戴冠的手很稳。重生以来的游刃有余曾在温家祠堂破碎过一次,在此刻又再度被打破,司珹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将它放到了季邈头顶。
缺憾以一种亲身再历的方式被补全,将胸膛撑得这样满涨。司珹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一颗熟透的枝头柿,绵软温甸得不像话。
他终于没忍住,再摸了摸对方的发顶。
“礼成了,寻洲。”
季邈转过了头,垂眸低敛的年长者对上仰首寻觅的少年人,二人视线交织间,瞧见了彼此眼中幽微的一点烛光。
阁外细雨仍在飘,水泽万物,今夜不再有风声。
***
第二日清晨,肃远王世子肩头顶着鸦鹘,他被猛禽的鹰羽挡住半张脸,没事儿人似的穿廊入院,往季瑜房中去。
绕过屏风到内室窗前时,病榻上的季瑜仍旧低阖着目,唇上稍稍皲了皮,那前胸的伤口也狰狞。
季邈斜扫一眼,汤禾便识相地退下去,走之前跪附到季瑜耳边,轻声道:“公子,世子到了。”
季瑜的眼睫颤起来,他像是拼尽了全身力气,才堪堪能睁开眼,仰面间朝季邈苍白笑道:“兄长。”
“在呢,”季邈俯首,问,“伤可好些了么?”
季瑜应声:“多谢兄长关心。”
“阿瑜,你也太不小心了些,”季邈说,“身体不好就该在榻上好好待着养病,没事总往屋外跑做什么?你瞧你,不瞎晃不就没这遭罪了么。”
乌鸾不知是否听得太无聊,它偏头,干脆梳理起了自己的羽毛。
季瑜闻言一愣:“我。。。。。。”
“但你也别太担心,兄长已经差人细细去查了,就算把这院子翻个底朝天,也一定不让那狗贼全身而退。”
“他以为自己将脚印血迹抹得足够干净,可做过的事情便会留下痕迹。”季邈勾了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阿瑜说是不是?”
季瑜攥着被角,已将它揉得有些皱了。
“是,”他轻声道,“阿瑜多谢兄长教诲。近来多风波,兄长也一定保——”
他的话就在此刻戛然而止。
原本立在季邈肩头梳羽的乌鸾,不知怎的长喙一啄,磕着边缘扯下了季邈颊上什么东西。轻薄半透的一小片,晃悠悠荡在它胸羽前。
季邈立刻伸手去抢,乌鸾却像知道自己闯了祸,竟然丢下皮冻拍着翅膀,灵活地藏到角落里去了。
季瑜看清兄长的脸,倏忽睁大了眼。
。。。。。。经历昨夜,季邈面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肿,那五指的色泽却依旧在。乌鸾一离开,就明晃晃地露出来,不叫人注意都难。
季瑜面色几变,莫名想起了四日前的黄昏,季邈在别院门口同自己说过的某句话。
半晌,他才颤巍巍地开口,小声问。
“兄长竟然,还好这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