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祖父两鬓含霜,又因连日奔波而疲倦,才擅自增改药方,惟愿祖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李含山喉结滚动,艰涩地问:“从小,你母亲便让你喝这方子?”
季瑜思忖片刻,乖顺地点了点头。
“莫约七岁起,母亲便寻来此药方,很是有效。我从前所染惊风、疳积等都是重疾,饮罢此方后,就只剩下些冷热风寒之类的小病了。”季瑜纯然地问,“外祖不喜欢这味道吗?那便不喝了。”
李含山如释重负般放下碗,此后季瑜又同他说了好些话,他却一个字也不记得,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的屋。
他被人半搀着,回到自己卧房后,摸到架上书卷中夹着的小笺,用烛焰燎干净了。
不久后下人叩门进屋,恭敬道:“老爷,信鸽已从瑾州赶来,您可将寄予小姐的信,交给小人去封存了。”
他话毕,便恭恭敬敬地上前一步,等了好一阵儿。见李含山不答话,方又补充道:“此事瞒着小郡王,定不会叫其觉察,老爷请放心。”
可他依旧没有等到李含山的回答,李含山端正太师椅,始终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
***
六月刚结束,衍都一连落了三场雨。
京中迅速降了温,季朗婚事定在七月初九。初六那日下午雨停,司珹披了件薄衫,看着季邈给自己剥石榴。
石榴籽红皮薄,是院内刚摘下的新果,清凌凌落满琉璃盏。司珹捻起几颗咬破,在汁水迸溅中问季邈:“近来你与季瑜李含山吃过一次饭,可有觉出他祖孙二人之间嫌隙?”
季邈手间动作一顿,说:“瞧着更亲密了。”
“那与我这头所探结果一致。”司珹蹙起眉,思忖道,“李含山明知那汤里下了药,反倒对季瑜更为亲近……”
“是,”季邈说,“他在席上,甚至亲手为季瑜夹菜,甚至存了几分怜惜。”
“怜惜?”
司珹以指叩桌,垂眸重复道:“怜惜,怜惜。”
他倏忽猛抬首,道:“石榴先放一边去,寻洲,取笔墨纸砚来。”
季邈当即照做,小桌案很快被腾空,司珹起身将镇纸推上去,又摁着季邈坐下,命令道。
“我说你写。”
季邈握着笔,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问:“给我父亲?”
“正是。”
司珹勾唇,俯身搭指点了点白宣:“小将军,离家半年,多久未曾写过家书了?衍都变局王府诸事,总得同至亲交交心。”
季邈敛回心神,落笔提头中蹭过司珹指节。司珹只轻轻挪远,说:“做正事呢。”
“我笔墨俱备好了,”季邈仰首看他,含笑道,“先生倒是说呀?”
司珹就垂眸,将手搭在他肩上,收力捏了捏。
“七月流火,阳寂早寒。伏惟父亲福体康寿,夫人慈颜安好。
“儿远在京中,无法晨昏定省。阿瑜亦抱恙,未能归家。幸得李公千里赴衍都,殷殷垂询,关切备至。
“阿瑜得外祖如此疼爱,想来必能德行日善,父亲与夫人亦可稍减挂怀。临书涕零,恭请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