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凉亭下聚集不少人。季邈司珹皆在此处,陪温秉文及家人喝茶谈天。莫约半刻钟后,司珹问:“小宴呢?”
“在书房里。”温时云瞥了眼身后,“晨起那阵凉快,他就陪茵妹多玩了会儿。午膳后茵妹嫌热,好容易被兄长哄睡着,小宴才腾出空来做事。”
司珹同季邈对视一眼,前者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这个年纪的小孩原本顽皮,温宴却总是稳重自持。这孩子的天真似乎只在幼年时,曾祖的去世使他抛却掉一部分稚嫩,温茵的出生,又加速了这种进程。
九月的温宴,个子也开始猛蹿。去年岁末他才刚到司珹下腹,半月前见时,就已经快要高过腰了。
司珹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见温宴屏息凝神,正在习字。
天热,屋内满镇冰盆。时节正酷暑,小孩却很专注,汗水顺着他颌骨往下淌,温宴也没分神去擦,一颗心都放在白宣上。
司珹站了片刻,决定先离开。
可温宴还是觉察到了,他在司珹转身的刹那,微微拔高声音唤道:“先生。”
“小宴,”司珹转回来,“吵着你了?”⑤扒铃溜似一舞灵误
“没。”温宴放下笔,转动手腕,“原本就差最后两个字,我手都写酸了,正打算歇一歇。”
他起身拎起茶壶,给司珹注了半杯清暑茶,说:“先生坐。”
司珹接过抿了一口,却没着急坐下,他同温宴挨在一起,以目横扫,笑道:“又长高了。”
温宴比起上回见时,又往上蹿了一点儿。小孩受着司珹夸奖,就忍不住也翘起嘴角:“就是近来骨头疼,娘亲总给我炖棒骨汤,说是食补。我连着喝了小半月,骨头的疼痛没见好,却要吃胖了。”
司珹揉揉他发顶。
司珹说:“在西北,小孩长个,常饮牛羊乳。从前你皇叔长个子的时候就没少喝,这法子比骨头汤有效,回头我跟你爹娘说一声。”
温宴嗯一声,轻声道:“皇叔同先生感情真好,连这种儿时事,都会说与先生听。”
司珹正欲回答,就听门口传来人声。
“那当然了。”
季邈跨过门槛,很快来到二人身前,欣然道:“朕同你先生,早就无话不谈。”
他偏头,看见温宴桌上放着的紫藤笔架,不自觉温声道:“又添新毫了,小宴。”
笔架是四年前季邈即位之初,亲自为温宴打磨的。彼时他与司珹尚未将真相和盘托出,只说这就是温泓留下的赠礼。温宴接受了这种说法,一直用到如今,笔架还丝毫不见磨损划伤。
“皇叔,”温宴笑了笑,“我今日书目已经温好,字也练完了。可以教我射箭么?”
“好啊。”
于是三人一同出屋,往偏院专为温宴搭设的小演武场去。廊间紫藤正盛放,随着廊下叔侄的走动轻轻晃。
小孩搭指满弓而射,正中红心。
箭镞削落酷暑后,雾隐山中的红叶就铺了满山。
季邈司珹到陵乐时,简牧云亲自出城迎接,邀靖昭帝与瑄王宅中小聚,第二日又亲自带人往雾隐山庄去。
愈往山中去,愈绝秋意浓。临到拨开重叠枫叶、又遍过遍地银杏后,崭新的雾隐山庄终于显现。
庄子气派挺阔,几年前被焚毁的痕迹再不可见。廊柱俱换了新木,又漆了朱红色。乍一看去,屋色同山色相淆,难分谁在谁中。
“卷轴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简牧云引路,温声道,“焚毁殆尽的名册虽已不可复得,却也急告各地州府衙门,劳请地方官员,整合新册子交上来。时间仓促,难免存在误差错账,但幸得朝廷统筹,山庄得以派出足够多的人手,一一稽核。”
他说得专注,是当真喜爱这项简家传承了百年的守业。讲着讲着,就忍不住以目摩挲,将整个山庄都细细看过。
司珹注意到,简牧云耳上的豁口几乎愈合了。秋光斜落处,只留下几道浅淡的印记。
美人不再坠以红穗,穿着也素雅。他站在廊间,鹤一般挺拔,远比从前更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