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叫宋修文,也是茂广林从前的学生。他是建元二十九年乡试案首,拜在茂广林门下,本该有通天大路可走,只是茂广林嫌他处事太过刚直,将他压到宁郡县去做了几年太守。如今茂广林退居官场,他尚且还算个可用的人。
宋修文任命文书还没发下来,大理寺已经囫囵撤了案子,禁军也不敢再驻守将军府。
周锐父子得以重见天日,还升了官,坐居二品赈灾大臣的位置。一时间周锐府上拜帖纷至沓来,门庭若市。周鸿音是个聪明人,心知在此关头不宜高调过市,都一一婉拒了,只发了张帖子到长宁王府,说是摆了席面拜谢。
梁长宁收了拜帖,下午闲来无事就把轻羽长弓翻出来,接着教闵疏射箭。
闵疏呼出白气,眯着眼睛练箭。他的命中率越来越高,梁长宁就叫人把草靶子往后移了十步。
闵疏笑道:“王爷真要见周将军?”
梁长宁说:“怎么,见不得?”
“王爷不怕外人说您结党营私,勾结武将?”闵疏拉弦放矢,长箭刷拉一声穿破草靶边缘,连红心都没挨到。
他叹了口气,抬手抽出箭筒里的第二根箭。
梁长宁并不在意,说:“朝野上下都说我狼子野心,保皇一党更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你以为我不见周锐,他们就没话说了?再者,我本就是沙场上主帅,跟周锐一个军中武将算哪门子的结交?从前我在边疆纵马时,他还只能跟在我后边儿捡敌人的刀呢。”
闵疏轻笑一声:“王爷可真是节俭,连敌军的武器都要捡。”
梁长宁看了一眼闵疏,意有所指道:“捡东西怎么了?谁知道捡回来的是不是块宝呢。”
闵疏默而不言,半晌才直起腰拉弓。
这把轻羽弓被兵部改得非常顺手,闵疏拿在手里十分合适,他此刻眯着眼睛瞄了半晌,轻轻一松手,箭矢就顺风而出,噗嗤一声插在了红心边儿上两尺的地方。
梁长宁抚掌道:“这一箭利落多了!”
闵疏笑了笑,偏头道:“王爷教得好,弓也好使,只是我力气不够,还有得练呢。”
梁长宁起身走到闵疏身后,贴近了他。
闵疏后背僵硬,怕他在一众丫鬟小厮面前做出格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梁长宁感受到他的僵硬,俯下身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十指交叠,牢牢握在弓身上。弓弦崩得死紧,泛出寒光来。这是个手把手教他射箭的姿势,说暧昧不暧昧,说端正也不端正。
梁长宁带他拉弦上箭,梁长宁呼出的热气把闵疏的耳廓吹得粉红。
闵疏袖子下的小臂上刷地起了一层皮,丫鬟们不敢抬头,看也不敢看一眼两人的动作。
“真是个乖学生,我教什么就学什么,”梁长宁眯眼瞄准着红心,轻声道:“那我教你用这张弓杀人,你敢不敢学?”
闵疏眼睫轻颤,声音稳稳当当:“那要看箭头对着谁了。若是对着天下百姓,我可没这个胆子。”
“谁要你杀百姓了?”梁长宁亲昵地偏头亲了一下闵疏冰凉的侧脸,问:“我不是文沉,也不想做文沉。今朝雪灾半数都是人祸,户部拨了一百万白银,二十万石粮食。我若是想对着百姓动手,调两百骑兵当做山贼,抢了物资就是。”
闵疏沉默了一会,问:“王爷想杀谁?”
他握了这片刻的弓弦,手已经有些无力,箭矢不稳,可梁长宁手指扣在他指缝里,替他把弓弦握得又牢又稳。
梁长宁手臂轻抬,弓箭就直直往上,对准了天,他眯眼盯着灰白的天,贴着闵疏道:“抬头看看,可别晃了眼,忘了靶子在哪儿。”
闵疏听懂了他的话,正要开口,梁长宁却猝不及防地松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