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妓子的,终究是逃不过被始乱终弃的命运。
也许是为了提防着迟早会来的这么一天,也许,只是单纯地为了能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安逸终老。
外界盛传,凝月馆的音娘收了个接替人。
她叫音娘师父,音娘却不肯给她个名字,成日里都是小娃娃、小娃娃的那般叫她,听上去既温和又动人。
音娘好的时候,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狎客赏得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会想着留她一份。只是每逢训她身法的时候,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手持牛鞭,怒目圆瞪。
她没少挨过音娘的打,每每皮开肉绽,她也绝不哀嚎求饶一声。
音娘好像也不在乎她会不会恨,只是看她又倔起来,就忍不住多抽上几鞭子。
音娘总对她说:“你一个女子,学不会哭,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音娘还对她说:“眼泪是一个妓子的武器,是俘获男子最好的工具,哭与不哭,这都由不得你。”
音娘也说:“想在这世道上活下去,你得学会驾驭男子、掌握男子。”
当然,音娘说得最多的还是:“当一个妓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认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是个妓子。”
音娘教她如何笑起来风情万种,如何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如何垂泪自怜、又如何暗送秋波。
就连如何在男人面前脱衣裳,才能引得人心底发慌,如何同男人滚在被上,才能让男人流连忘返,这其中奥妙,音娘可谓是倾囊相授。
正如音娘所说,学与不学,这也由不得她。
冬日里,莒父上空的雪纷纷扬扬,下过一场又是一场。积雪层层叠叠,盖住了凝月馆灰青色的屋檐,也压弯了那一方墙头上,从墙外蔓延而来的松枝。
耳边传来一阵嬉笑打闹声,与这静谧的一场晴雪显得格格不入。
“阿狐啊阿狐,你说你天天都跟在音娘后头,那你会不会学狗叫啊?”
“你们呀就别拿他取笑了,阿狐哪里会学狗叫,要学也是学狐狸叫嘛!”
“哈哈哈哈——”
在一群少男少女的哄笑声中,一连串憋闷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推开小屋的门走了出去,她看见一个面熟的少年正被人围成一个圈,跌坐在雪地中央。
少年的臂上还缠着一圈白布带,是上次为了护住她时留下的痕迹,殷红穿过灰白,化作淡淡的血沫般的红色。
“谁让他同他那早死的老娘一样,是个晦气的狐狸种,狐狸最会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当然是发骚了!”
“哈哈哈哈——”
人群中为首的另一个少年,一脚踩在那个被叫作阿狐的少年的肩上,恶狠狠地碾了碾腿脚,恶狠狠道:“阿狐,别以为你得了音娘青眼就可以目中无人了,等你年岁到了,音娘一准把你卖出去做娈童,你信不信?”
阿狐面上渗出层层薄汗,下颌紧绷,唇色发白,像是没有把旁边嘲讽的话放在心里,他只是一味的紧闭着眼,蜷缩着身体,忍受着。
她转身合上门,从门后的夹角处翻出一根藤条,拼劲力气往门上抽了几下,接着她撕扯着嗓子开始哀嚎。
“师父、师父,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喊完一句,就趴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果然,门外的吵闹声一时间全都静止了下来。
她趁机又喊:“师父,饶命啊,师父!”
一边喊,一边挥起藤条胡乱狂抽,她越抽越起劲,为了显得逼真,还亲自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倒了几上的油灯,噼啪浇了一地。
门外人听到门里的人嚎得这么惨,抽打声落雨似的没停过,个个吓得浑身一噤,脚步声乱作一团,不一会儿就全都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