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指尖抵住自己尖翘的下颌,深邃的眼眸自始至终都追随着她。
她在他莹亮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投影,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投影。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此名可好?”
她又点点头,拼尽全力说出的“好”字带着微微的嘶哑。
她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甚至都搞不懂这到底是哪两个字。
她只知道要应承他,只凭本能地去应承他。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多么美妙的一句诗,从此她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初春的寒气咄咄逼人,车外虫鸟鸣啼,田间地头边的野草匆匆抽出嫩芽,阳光温暖和煦。
她随他攀上车,躲进他的狐皮大氅里。
阿狐同车夫一起坐在车舆前的座上,唇边隐约闪过一抹笑意。
马儿缓缓仰蹄,驶出的惯性带得她往那人身上倾了倾,她急急坐正,局促地偷瞄了他一眼。
他侧身替她轻拢氅领,温声说道:“我无名,字郁容,你往后不必再唤我恩人,只叫我一声父兄就好。”
“父兄。”
她乖乖地叫了。
父兄,亦父亦兄。
如此沉重的一个称谓,他救她于地狱枯骨之中,自然担得起这两个字。
而他,竟也无名。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和她一样,生来便没有名字。
他的字——郁容。
他的确拥有一张无可匹敌的、完美无瑕的脸,可在那张绝世的容颜上,却始终挂着化不开的愁郁。
那时的她尚在年少,不仅得了一个新名字,还有了一个可以被称为父兄的人。
父兄——
是恩人,也是亲人。
从此,她在这世上,再不是了无牵挂的。
她有朋友阿狐,还有父兄郁容。
可年少的她也不大懂得会看人,只看得出一个人的相貌,却看不出一个人的岁数。
她的父兄虽年长她几岁,但也仅是那么几岁而已。
一个尚未及冠年轻男子,又何来的有字无名?
也正是这么一个仅长她几岁的男子,从此将她彻底拉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个为她精心设计,机关算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