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抹去眼尾的湿气。
捞起浮在水面的衣物,胡乱裹在身上,手脚并用地爬出木桶,她狼狈地逃出门去。
深夜的寒风尤为刺骨,她浸湿的衣袍黏在身上,周围的寒气便顺着潮湿无孔不入地渗入骨髓里。
犹如跌入千年的冰窖,她被冷到麻木,冷到几乎晕厥。
再仰头,头顶处的月色清亮,在林间洒下一层霜白。
如此深邃的夜色,就如同公子深邃的眼神一般,静谧清凉。
次日一早,她在无疾依依不舍中动了身。
冬末的晴空,薄雾纷纷,林中的枝桠点缀着淡金色的霞光。
她立在一缕光线的后头,回首看见无疾孤身一人,站在小竹屋前朝她挥手告别。
亦如曾经凝月馆门前的那场分别一样,无论是从前的阿狐,还是如今的无疾。
他永远都是那个不曾言语,却始终对她饱含深情的少年。
那个深刻在她青春里,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少年。
她还想再多看一眼,只听见骑马走在身边的公子不冷不热地扔下两个字。
“跟上。”
说完,他勒紧缰绳,头也不回地加快了马蹄。
素萋略一沉气,对远处的无疾大声喊道:“等我回来!”
无疾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她仰首挥动马鞭,沿着阳光洒满的羊肠小径,一往无前。
素萋同公子一行走了半日,直至下山出林,一路上公子都不发一言,那张精致俊美的容颜也全然面无表情。
素萋敏锐地察觉到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从昨夜的诡异尴尬到今日的冷漠疏离,公子好像始终憋着一股气,却又迟迟不愿发作出来,直叫人瘆得慌。
她没了办法,只得疾行追上前去,主动开口打破这古怪的气氛。
“父兄,天色将暗,我们今夜在何处歇脚?”
眼下虽已走出深林,但附近仍无人烟,一条弯曲小道蔓延而出,怎么都看不到尽头。
公子冷言道:“走到哪儿算哪儿。”
见公子不多理会,素萋又问:“那我们此行前去曲阜,所为何事?”
公子回道:“等到了自然知晓。”
素萋只觉奇怪,公子平日虽也少言,可从不像现在这般惜字如金,好像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他命似的。
她瘪瘪嘴,也决意不再搭理公子,扭着马屁走去了公子前头。
又走了小半日,越过一座小山头,视野也愈加开阔。
落日擦过远方的地平线,在穷山峻岭的后头,铺就一条赤红的余光。
霞光尽染,暮云四合。
这凡间的最后一线光明,壮观且迷人。
公子驻马停在眼前,晚霞照在他墨色的长发上,染出一层淡雅的暮紫色。
素萋忽然意识到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公子似乎唯独偏爱紫色。
他时常穿着紫色系的深衣,就连垂在发尾的丝带,也是紫色的。
紫色贵气,婉约清雅,也格外衬托他。
就如同这即将坠入暗夜的天际,弥留之下的紫色是它唯一的生命力。
此情此景,美如画作,而她沉浸在这副避世脱俗的美景中,直到一阵尖锐的惊呼声划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