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颇有些喜滋滋的味道,暗含着“朕还是比你好一点”的意思;可惜谢行之专心发愁,没听出来,皇帝也就只好作罢,专心发自己的愁。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叹气,书房里一时陷入静谧之中。光斑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移呀移,从地面上移到桌子漏刻的花纹上,两人各自瞪着眼睛发呆。
半晌过去,皇帝一回神,看见谢行之忧郁地捧着一脸大胡子发呆,自己浑身先颤了一下,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还在这?”
谢行之无辜又忧郁地捧着脸,浓密的胡子底下只能看见一对呆滞的眼睛。
不刮胡子,还捧着脸!
皇帝现在一看见谢行之就想到自己家儿女的亲事,就开始闹心——更何况是一个不刮胡子捧脸的谢行之。他迅速地调整神态,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蔼宽容一些。
“爱卿啊,”皇帝笑着说,“时候也不早了,你连夜奔波劳累,今日就先到这,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奏对。”
谢行之眼睛一亮:“谢陛下!”
“谢行之回来了?”皇后一边翻看各家贵女画卷一边问。
“是啊,”皇帝笑着看她,“还特意让我看他一嘴乱糟糟的胡子!”
皇后忍不住笑出声,转身看向皇帝。
“谢行之其人,”皇帝摇头,“妙极。”
“他就是想明明白白告诉你,他江南巡查用了心。小聪明罢了。”皇后心不在焉瞥一眼桌面上摊开的贵女图,仿佛无心一般清清嗓子,“谢行之家里有女儿吗?”
皇帝瞟一眼桌面层叠的图画,登时明白她想做什么,笑着摇头:“怎么?想看看他的宝贝闺女?”
“宝贝闺女?”皇后敏锐地抓住重点,“这女子在家里很是受宠。”
皇帝忍不住叹气:“你呀——他是有个年龄合适的女儿,不过他怎么可能愿意把女儿送进宫里?”
“他恨不得把自己女儿教成另一个自己,天天捧在手心,要什么给什么。这样长大的小姑娘,聪明、有才,又傲气,什么都有,就是不能当皇后。”
“为什么?”皇后问。
“就是这样的小姑娘才配当皇后!这样的小姑娘多好,娶来当儿媳我也能开开心心。”她心里偷偷想,有些不太乐意。
“就是太好了。”皇帝摇头,“聪明,人就会想得多;有才,就会恃才旷物,傲气——这怎么要得?一国之母,要的是端正贤淑,哪里能跟谢行之那样狂放?”
“那小姑娘跟她父亲可不一定是一个样。”皇后瞟他一眼,轻哼一声,旋即跟帝王细细讲一遍花宴上发生过什么事。
皇后说完,又总结:“这小姑娘聪明有分寸,有条有理;她傲气都在心里面,跟姚家小姑娘对上,也非要拿真本事胜过别人。”
皇帝凝神倾听。殿内香炉上冉冉升起一缕烟,盘旋着慢慢消散。
嗬哟!
这是早就看中了人,现在看好了来跟我商量了!
皇帝无奈地笑。
“是个聪明懂事的姑娘,也够端正大气、手段堂堂正正——”皇帝思索片刻,“的确有当皇后的资格。可夫妻说到底是两个人的事,璜儿才是跟拿小姑娘过一辈子的人。这小姑娘这样傲气刚硬,能不能贴璜儿的心意,你想过没?”
怎么能没想过!皇后冷哼,我还让你儿子自己掌眼了!他也没说什么不妥,还夸了几句——我都没被夸过!
皇帝从皇后神情里读出来什么,略微讶异:“这孩子莫非没说什么?”
皇后“哼”一声,勉强点点头算是应答。
皇帝不再多言:“也是难得。璜儿也不小了,我召谢行之进来问问,能定下就早些定下,择个好日子成婚,让这小子赶紧有个人管,别天天在我这儿愣头愣脑地晃悠——烦心。”
皇后满意地嗔怪他一眼,皇帝握住美人手腕,含笑不语,心里面惊涛骇浪——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跟谢行之成了亲家!
那他们刚才对着叹气是干什么?皇帝脸上僵住。
谢行之可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被瞄上,他还在边乐边讲自己早朝经过。
“这人真是聪明。”谢阮清讶异,“平日里都夸太子仁德,甚少有人赞他聪敏,看来是藏拙了。”
“谋定而后动,是个帝王料子,”谢行之呵呵一笑,摊手,“可惜心机深沉,讨不到真心实意,委实不适合当夫君。”
谢阮清心里一动。自己爹怎么想到太子适不适合当夫君来了?
“那什么样子的才适合当夫君?”谢阮清双手撑住下巴,颇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