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眉梢高挑,正仔细核对自己手里的单子:“可不就是!你这丫头还那么风风火火跑出去,不怕冲撞了皇帝,你爹又罚你不许出门玩乐?”
谢阮清嘻嘻一笑:“我阿爹哪次罚我都没动真格,我不照样从院墙那里偷偷出去顽了?阿娘莫要吓唬我。”
谢夫人叹口气,放下手里的单子,纤长食指轻轻一点自己女儿光洁如玉的额头,蔻丹殷红:“你且收敛些,日后怕是再没有这样的好时光了。”
谢阮清心思一动。
也没错——女子嫁人,本就是去到别人家中,不比自己家里能够恣意玩耍。现今她不仅是要嫁人,还是要当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挑毛病的人数不胜数,再不能这样提着裙子跑来跑去,噔噔噔环佩碰撞,叮当叮当。
“我说到底就是一个太子妃,又不是太子。”谢阮清倚到谢夫人身边安慰她,脸颊蹭上谢夫人手臂,“阿娘放宽心,日子有什么不能过的呢?我又是那么高的位置,谁见了我不得低头?瞧着皇后娘娘似乎对我还算满意,我没什么好怕的。”
我只需照着太子——太子稳,我就稳,谢陈两家也能稳;太子不稳,我陪着他,顶多尽些力气帮他稳住。
当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什么情况太子才会不稳?只要不犯大错,太子就是下一任帝王。
帝王心意难测,可太子不是蠢人。谢阮清看着谢夫人身上的雀登枝纹路出神,一个皇后,不出错,太子又能有什么理由废了我?
谢夫人兀自伤感。
谢阮清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说完谢行之不会动真格罚自己,自己接下来就被关在家里了。
“合过八字?说是能夫妻和睦相敬相亲?”谢阮清跑太急,总算追上行色匆匆的谢夫人,两颊生出红晕,“这跟我有什么干系?我怎么就得在家里闷上整整两个月?”
她瞥周围一眼,凑近谢夫人的耳边:“还来了这么多嬷嬷虎视眈眈!阿娘,你怎么舍得女儿在这里受苦受难!”
谢夫人火急火燎地正核对嫁妆单子,闻言仔细打量一番自己女儿,呵呵一笑,同样凑近谢阮清耳边:“你以为嫁给太子这么简单,你说嫁就能嫁?”
不出门备嫁便备就是——可这些嬷嬷是谁的人?来教什么的?
谢阮清深吸一口气。
“请谢小姐安,”打头的嬷嬷看起来格外慈眉善目,看脸庞应当只有四十多的年纪,眉目间一股清淡的书卷气,“谢姑娘今后要担大任,按理说学的东西多了去。”
谢阮清端正坐着,一双眼睛自然而然含一点笑意,不怒自威。
感谢谢妈妈,感谢小竹棍,自己礼仪点茶各色学的还算不错,不至于十分心虚,在宫里来的人面前出丑。
“可日子实在紧迫。”这位书卷气很浓的嬷嬷微微一笑,“姑娘学些有用的东西就是。坐上太子妃这个位置,也不必样样精通。”
“姑娘不必担心,她呀就是这个脾气,说话半真半假地吓唬人。”另一个满脸喜气的嬷嬷满面笑意,看着就叫人心生亲近,“姑娘底子都在,人也冰雪聪明,学会就行,哪里就那么吓人。”
谢阮清面上盈盈而笑,心里忍不住想,您自己还不是说,得先学会,才能不那么吓人?
“敢问诸位嬷嬷如何称呼?”谢阮清问。
满脸喜气的嬷嬷躬身:“不敢麻烦姑娘,姑娘唤我喜嬷嬷,唤她青影就是。”
倒是没说“嬷嬷”这两个字。
谢阮清微微笑着回礼,被小竹棍打出来的双手交叠,身上的环佩一动不动,礼仪规范。
“日后便劳烦喜嬷嬷、青影姑姑了。”谢阮清道。
且不提谢家姑娘如何每日劳累、天天一大早被拎起来涂涂抹抹、洗洗涮涮,又是如何被教导要端庄守礼、当一国之母……这时间过去,谢家姑娘练走步破了几个罐子,又练琴挑了几个水泡,宫里来的嬷嬷们一清二楚。
自然,谢家姑娘人美嘴甜,总是能讨人喜欢。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谢家小姐摔罐子仿佛是很久远的事,现今她走路再不是一蹦一跳,就是放上一摞盘子也绝不会再摔了。
这次“贞静”是配得上谢家姑娘了。
“姑娘早些歇息吧,光是站跟行都练了一个月,白日里还得学那些什么后宫各司设置,姑娘晚间还点灯读书,一天下来可不得累坏了。”侍女看着天色实在深了,那灯的影子一晃一晃,不是什么看书的好时候,白白熬坏了眼睛。
“这样日子多少天了?”谢阮清低声问。
她最近清减不少,看起来却不显病弱,反而比之前每日赖在榻上吃零嘴儿、翻书日子气色好些,连谢夫人都啧啧称奇,觉得东宫嬷嬷来家里也不算什么坏事。
至少谢阮清看着精神多了,不再是每天惫懒样子。
侍女收走灯,小心把谢阮清引到床铺那里,再把灯盏点上。听见这话,侍女停下手里动作仔细想:“数着日子,大概还有小半个月就到婚期了。”
小半个月。谢阮清默默算一下:“前几日不是刚添过妆?”
“是。”侍女答,“宫里嬷嬷们明日就走。”
在家里待的日子也不多了。谢阮清翻身上床,自己盖好衣被,丝绸触手冰凉。
“你也该有个名字。”谢阮清突然开口,侍女动作一滞。魔。蝎小说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