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出门时遇见了提着果篮前来探望的绣娘杨柳,二人好像很久都没见过面,杨柳见了她,喜道:“你可算好了。”
那日杨柳路过医馆时没见着江月明,一问才知,她发了高烧。
江宅大门连日紧闭,某天晚上还发出了奇怪的动响,有猫叫,又有东西倒塌碰撞的声音。杨柳担忧地想:莫不是遭了贼?于是每次路过都要敲几下门,没人搭理就去医馆询问情况。
“这两日,医馆都是生人看顾,他们说是你家亲友,来的人多了些,不免吵嚷,我还担心出事,差点就去报官。今天去瑶池仙……”杨柳险些说错话,忙接道,“去瑶池仙送绣品时,我看见朗公子在排糖水铺子的长队,那时我就知道你好了。你看,我给你带了果子,都是新鲜现摘的。”
端王府的暗卫摇身一变成为刺客的远房亲戚,江月明可不想和他们沾亲,连忙岔开话题。
二人聊了许久,分别后,道路无人,远处的树草微动。
江月明从后门进医馆,只见一群暗卫伸长了脖子朝外看。
“你们果真在偷懒。”她将门口偷闲的暗卫逮个正着,自己也凑上去看,“什么好东西。”
一个暗卫揉着眼道:“江姑娘,方才有位老者在摊前算命,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突然消失了。”
另一个说:“不是突然,我看见他起身往咱们方向走来,三步就不见了。”
他们指着宋全知孤零零的算卦摊,宋全知已经把符纸收起,暂得清闲,他背在椅上,由于这些时日受段沧海影响太大,他用手指敲桌,点起节奏,眯着眼睛唱一首狗屁不通的混乱小曲。
“碎银能吃八天,符纸销不去,谁不爱名利,还是烧饼香,便宜又饱腹……”
江月明捂着耳朵问:“那位老者是不是两鬓斑白,穿灰衫,手里还拿了一串菩提珠。”
江月明是才到的医馆,她没有参与暗卫的热闹,大家惊道:“你怎么知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他们大腿一拍:就说嘛,照夜胡娘的异色双瞳肯定有特殊之处。
江月明让他们回头看:“这不在里面。”
暗卫心下一沉,他们往江月明所指方向看过去,果真!
老者悄无声息进入医馆,是真正的高手,和几天前的甲子比起来,他不知强多少倍。晓春城何时又来了这样厉害的人物?有什么目的?
暗卫们的拳头在身后捏起,他们身上藏了短匕,只要对方多做一个动作,他们随时准备出手擒人。可转念一想,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被曲欢儿派来看顾医馆,就是因为武艺没有医术上台面,面对顶尖高手,他们不一定打得过,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一定打不过。
于是集体往江月明身后挪了半寸,边挪边说——
“我们没有害怕。”
“是信任。”
“是信任驱使我们这样做的!”
怂得理直气壮。
秋重景抬手拂了拂袖,说道:“这里是江氏医馆,请问江馆主何在?”
江月明只听说过秋重景的名号,并未见过真人,她深孚众望上前说道:“馆主今日没来,老人家找他有事?我可以帮您带口信。”
秋重景淡淡瞥过江月明的脸,视线在那双棕黑的眼眸处停留片刻,女子神色自然,眸色和一般人无异,看不出端倪。
此前,秋重景收到甲子的传信,信上只说确认了江横天黑崖刀客的身份,对其他事并未提及,看内容好似胜利在望。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秋重景在附近的城镇焦躁地等了三天,心中的不安愈发深重,今天亲自进城一看,江氏医馆好好的,甲子他们却了无音讯。
秋重景握紧手中珠串:“不知馆主近来身体如何?”
“吃得好睡得香。您可有哪里不适,我看您脸色有些差。”
江月明估摸着眼前老者的年岁,胡须发白,神色沧桑,怕是不止六十。他呼吸一直缓慢沉稳,身穿的是上好面料,鞋侧不沾泥,按照刚才那些人的说法,别的不论,轻功一定了得。
江月明暂时看不出眼前之人的深浅,高手总是喜欢藏着掖着,他们全家都是这样。
“倒无外伤。”秋重景左手捻珠,右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道,“老夫有处心病,每每念起,胸口闷痛,恍若压石,还望女大夫能够开导一二。”
竟是找人聊天的,这倒稀奇。
江月明坐在秋重景对面,洗耳恭听。
秋重景:“老夫唯一的亲人被仇家戕害,一众徒儿受冤入狱,从小养到大的狗前些时日出去耍疯了,连家也不知道回,天意让我孤苦,心中烦忧啊。”
江月明回味他刚才说的话,心下一凛,思忖片刻后说道:“你这病看大夫没用,应该报官。您是晓春人吗?报官的话出门向左,一路直行,我们知府很闲的,可以帮您找狗。”
秋重景袖袍下捻珠的动作停住,二指骤然用力,生生将其中一颗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