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喜欢凑热闹交朋友,蒙着面的朋友也能交。一时兴起,她便会带着皇城街上买的糕点,一扇扇敲人家的门,大多时候都会吃闭门羹,偶尔打开一两间,出现在面前的全是男子,他们高壮威猛得像山,江月明每次都要抬头看,而对面同样会诧异地俯视敲门的娇细女子,发现她是异瞳后先愣半晌,然后用又粗又沉的声音问:“有事?”
江月明的直觉告诉她,这样的粗壮汉子不会喜欢吃甜腻的糕点,他们或许更喜欢喝酒吃肉,酒得割喉,肉要带血。
江月明心怀侥幸地捧起点心盒子,心道:或许,偶尔换个口味?
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而归,手里的东西根本送不出去。
江月明爬到阁顶,点心盒子放在一旁,她坐在黑瓦上,双手托腮,仰头望月。
“进来这么久了,除了娘亲,我怎么连一个女子都没有看到。”
她想:女子轻捷灵敏,真的很适合做任务。
江月明打开盒盖,四处不见人,她掀起面纱的下角,塞了一块桂花糕到嘴里,心中可惜:娘亲和朗云何都出去了,爹不爱吃甜,阿清年纪太小,我怕他噎着。
如此,江月明只好勉为其难独自享用,打算吃完就回家。
她吃得正香呢,盒子几乎空了一半,正准备继续往嘴里塞时,一个人影跃上阁顶,那人看见她后说:“早听说阁里来了一只异瞳猫崽,没想到今天有幸一见,竟然是在吃独食。”
那人声音有些柔媚,像一汪荡漾的春池水。
江月明猛地停住掀面纱的动作:等等,柔媚?女的?
她转头、站起、快速上前,踩在瓦片上的脚尖微微踮起,双手撑腰,上身微倾,异瞳眯缝又圆睁,仔仔细细将眼前之人打量个遍。
这人挺高,穿的是夜行衣,身材不似男子那般平直结实,反而纤细柔软,有窈窕的曲线,她没有喉结,容貌清秀,更没有戴面具或蒙面纱。关于这点,江月明倒是听娘亲说起过,有些人精通易容之术,无需外物再次遮掩。
那人对江月明的举动也没有反感,稍微压低了姿态让她看,问:“你就是那个总半夜敲人房门的照夜胡娘?”
放在平常,江月明肯定会反驳:半夜怎么了,刺客日夜颠倒,白天睡得和死猪一样,就是半夜才精神。
可今天她的心境大不一样,江月明欢呼雀跃:真的是女子!
她转身退后,疾走过去拿点心盒子,又疾走回来捧上前,双目晶亮,问:“桂花糖糕,吃吗?”
“嗯?”花想容在她眼神的催促之下,情不自禁拿起一块尝,评价,“还不错。”
这便是照夜胡娘和花想容的初遇。
从那以后,江月明每次见到花想容,对方总是一副全新的面孔,身高气质倒好认,不刻意伪装时,她走路说话都带着股媚劲儿,一双眼勾魂摄魄,可是从没有男人敢贸然接近她,因为花想容手段了得,他们心怀畏惧,只能敬而远之。
花想容挥金如土,偏偏爱与人打赌。那天她心血来潮与江月明探讨:“照夜,你说黑崖刀客和白骨三娘谁更厉害?”
她问的是武功,江月明答的却是地位:“白骨三娘。”
花想容皱着眉头否认:“我还是觉得黑崖刀客更强,这样,不如我们打个赌,请他们比试一番,看谁能赢。”
江月明道:“黑崖刀客不会和白骨三娘打。”
“怎么不会,只是比武,又不下杀手。就说我们这些后辈想向二位前辈请教学习,他们人都挺好,肯定答应。”
江月明还是摇头。
花想容说:“那我们不赌输赢,赌这个,我若是能劝动他们比试,你要给我十颗夜明珠,反之我给你,如何。”
稳赚不赔的生意,江月明没有理由拒绝。
结果毫不意外,她赢了,可是没过多久,暗影阁覆灭,和三步罗刹一样,花想容和她拖欠的十颗夜明珠再也没有了下文。
……
良久,陆白溪指着江月明激动道:“你是照夜,你的声音我不会记错,果真是你。那他是千……”
江月明说:“我叫江月明,他叫朗云何。”
陆白溪的眼中泛起一层水波,她抱住江月明,哭道:“我叫陆白溪,那边的没用书生是季长言。外面太乱,我本来想去……遇到……结果……武林……”
她几乎是挂在江月明身上,呜呜咽咽,抽抽噎噎,半天没说清楚两句话,江月明听得最清晰的一句就是:“我在外面,真的好穷啊。”
江月明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都是过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