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乐醒过来,但病情并没有因此立刻好起来。
身上浑浑噩噩,积蓄的旧症仿佛得了缺口一并发出来,烧虽然暂时退了,人却一直浑浑噩噩,脑子里仿佛刀刃一阵阵翻~搅。
好在这两天王府除了两个小厮送来吃食热水等并没有别的吩咐。
她们就像被圈养的牛羊,归了栏,便被暂时遗忘了。
念云沉默着在一旁照看桓乐,十三四岁的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猫儿一般大小,躺在床~上,一张脸只有巴掌大,擦掉脸上的灰尘和风霜,白~皙到近乎病态。
自从昨日醒来又昏睡过去后,已过一日一夜,滴米未进。
念云的嗓子废了,说话尤其费力,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
这天早上,她伸手摸了摸桓乐的脸,突然站起来。
喜枝和巧儿转头看她,心柔察觉什么,面色微变。
“念云姐姐,你要干什么?”
“阿乐需要大夫。”她说话很慢。
“念云姐姐。”心柔脱口而出,“你知道的,王府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奴,去请大夫呢,如果他们知道这里有重病人,只会把她挪出去,把我们都赶出去啊。”心柔手拽紧被角。
念云仿佛没听见她说话,她坐在桌前,用唯一一把木梳梳理着杂乱的头发,洗漱干净的念云,换了女侍的裙衫,也算得上一个小~美人了。
“阿乐需要大夫。”
她放下木梳,想了想,将衣襟跟着拉低了一分。
心柔顾不得许多,挺身拦在她面前:“念云姐姐,你为了一个阿乐,我们都不管了吗?我们才是最开始一起在苦牢中熬过来的啊。”
念云目光扫过一旁呆呆看她的喜枝和巧儿,都是半大的孩子。一个教坊司的乐伶,一个养在后宅的庶女,都是在大燚城破后抵债抵来的,和那些位列名册的皇族待遇截然不同,可怜她们年幼,也幸而她们年幼。
她的脸在光影中陷入一半黑暗:“这是我欠她的。”
心柔伸手按住她,急急道:“念云姐姐。段妈妈虽那样帮了你,但是,但是……她是自愿的啊。我们也没有强迫她。”
念云目光冷下去。
心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阿乐——这怎么就是念云姐姐你欠她的呢?”
念云怒极反笑,她看着心柔,冷笑一声:“心柔,你我都是从小在王府当差,往日~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当你做妹妹。当日,若不是你一直哭泣,怎会惹得那恶兵注意,我被拖出去,你可为我做了什么?若不是段妈妈后面赶到——……替了我。你以为今日我除了这嗓子,还有命吗?”
心柔手一僵:“原来姐姐一直是在怪我。”
念云拍开她的手,侧头看了浑噩的桓乐一眼。
“我没有怪你。”她的声音仿佛破碎的洋娃娃,“生死由天。”
心柔僵在那里,念云直直走过去,撞开了她,打开门去了。
房间里一时沉默。
喜枝抿着嘴看巧儿,巧儿转头看桓乐。
“段妈妈其实对我们很好的。”她悄悄说。
桓乐此刻还在缠~绵的梦境里面纠葛,原主小小的身体里面残留的所有的过往,正以支离破碎的形式向她的记忆汹涌而来。
段妈妈虽然叫段妈妈,其实并不老,她是原主的奶娘,在城破前冒险带着原主出了宫,却没有躲过四处搜寻年轻女子的抵债搜寻官。那一月,整个京都被掘地三尺,所有搜刮的银钱仍旧不够,朝廷的二品大臣公然带兵进入民宅,劫掠的金银细软仍旧无法满足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