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一双眼睛如深渊汪洋。
有那么一瞬间,桓乐几乎以为他在生气了。
她手上的笔一顿,无辜的眼睛带着淡淡疑惑,身体几乎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点。
窈窕少女,像重新注满水分的鲜花一样,一点一滴鲜活明艳起来,和刚刚从郭乐特河里捞出来的时候已是迥然模样,看着人的时候,目光清澈明亮,娇憨中带着一点点狡黠,从不低怯,也不骄纵,一点也没变。就这样安安静静坐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那些年他曾以为,她是大燚热烈的山水养育出来的女儿之一,但是之后邂逅和遇见的那么多姑娘,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少女,鲜活,饱满,而又真实柔软。
一滴墨因为笔触的停滞,啪嗒落在宣纸上。
他随声低下头,看见那双纤细的手,握笔的手生涩却自信。
他曾经在复陆康德的宅邸见过一副她亲做的丹青,那样柔软细腻的笔触,米色的锦缎上,描摹着一个背影,夜色沉沉,爱慕眷恋跃然于上。
那一幅画,如同一根刺,他看过那幅画后在城楼大醉一场,从此戒了酒。
但是眼前的画,他看着画纸晕开的墨迹,过了一会,他说。
“夜深了,我还有事,你走吧。”
桓乐如获大赦,连忙放下笔,刚刚汲上云履,就听见他又说。
“我在山场命人新养了些羊,回来便烤。”
桓乐几乎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拿不准这句是威胁还是要请,她努力笑:“是。”
他看着她的模样反而不说话了。
所有的开头都是一样的,宗庙献俘,各归其主,凭借此次灭掉大燚国的功劳,显姓西门和甯家如今权势滔天,跻身显盛阁二十一能臣。
他的小帝姬落水,她大病数日,只是这一世出手的人换成了他。
但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易心仪于他这个的救命恩人。
有的事情,容不得半分差错和侥幸,他微微垂下睫毛,人心易变,人心却又难变。
桓乐走出一段,听见身后有人微微叹了口气。很轻。
因为这幽怨中带着闷骚,闷骚中带着威胁,威胁中带着失落的一声叹息,桓乐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复习一年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物理化,结果梦里考试上场发卷文史地。
学霸的自尊心和奖学金受到了严重侮辱。
噩梦的后遗症之一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以至于并没有发现今天云达没有如往日一样准时出现,外院中,只一个人安安静静扫地,桓乐定睛一看,却是念云,不由大为惊喜,一问才知原来她新换了职位,一并调了过来。
“真是太好了。”她的郁郁一扫而空。
念云满脸笑意,温柔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