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水枪给我,我来冲。”
陆小宁接过马闯递来的那把裹着破旧海绵的长柄刷,默默地走到车身另一侧。
马大姐把水枪攥在手里,抢先占了位置,掂了掂,对陆小宁一扬下巴,“你先来细活。”随即扣动扳机。
“噗嗤。。。。。哗啦!”一股强劲、冰冷的水龙猝不及防地喷射而出,大部分凶猛的水流狠狠地砸在前档玻璃和发动机盖上,卷走大块大块的泥壳,可也有有相当一部分没正形的水花,调皮地拐了个弯,精准地斜溅在正埋头擦拭门框的陆小宁的裤脚和鞋上,留下大片湿漉漉的深色水渍。
“喂!”陆小宁下意识地往后跳了一步。
“啊!哎呀!”
马闯忙不迭地松开水枪开关,看着陆小宁尴尬湿透的裤子和鞋,“对不住对不住!这玩意儿跟我那试验场高压水炮的脾气不一样,忒贼了!”
嘴上忙不迭地道歉,嘴角却因为憋笑有点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灯光下,她眼睛弯着,脸颊上几道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的泥印子随着笑意生动地堆挤,莫名地,有点晃眼。
陆小宁那句本来含在嘴里的小小埋怨硬生生咽了回去,看着她灿烂得过分的笑,叹口气,无奈地低头,更加用力地擦拭着那块无辜的门板。
巨大的泥块终于被水流剥离,露出了赤红的底漆。两人一个冲,一个刷,兼带着用手抠。
“这改装的手艺确实可以啊,泥都糊成盔甲了,漆还真一点没事儿。”
马闯用手背抹了下溅到额角的水珠,打量着逐渐显露真容的车身,“噫,这红,美。”
“买给你开着玩的,可不就得找手艺好的。”
陆小宁声音不大,混在水流的哗啦声里,手指仔细地划过轮拱内侧一块特别难清理的泥垢堆积处。水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落。
马闯的动作顿了一下,水枪的冲击力都弱了几分,随即又恢复如常,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惯有的跳跃和憧憬,“哎,小陆,你说以后买个乌尼莫克,改的比这个还板正,再喷个迷彩灰,后面焊个结实的大斗,装上帐篷和发电机,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啥的都带上,围着国境线绕一圈儿。”
“什么好路烂路、冰原沙漠,全都走一遍。”
“诶,就不住店,就天天睡帐篷里,车里,看星月银河,看雨雪,看风吹,看朝阳夕阳,看蓝天,看树上白云,看。。。。。”
马闯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壮阔的画面,手里的水枪胡乱地指着远处的黑暗,好像那里就是草原、沙漠,雪山,森林。
叽叽喳喳,语气兴奋,可没几句,又黯淡下去,“不过,环游。。。。。啧,猴年马月的事儿了,项目一个接一个,忙得脚打后脑勺。”
甩了甩手上的水,像是要把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也甩掉。
陆小宁听着,手中的刷子在光滑的引擎盖上打着圈,动作细致得近乎小心。
细密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烁,有些崩落在微颤的睫毛上。
“。。。。其实,只要有车,”陆小宁顿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够准确,又补充道,“有辆好车,有油,就。。。。挺好。”
“就挺好”像个模糊不清的休止符。
马闯侧过脸看他。
昏黄的灯光斜打在他湿漉漉的额发和安静的侧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那句“有人陪你”就在嘴边,但陆小宁没说。
话题又卡住了。只有水流冲击车身和刷子摩擦的单调声响。
肥皂泡沫在赤红的车漆上堆积又流走,露出底下被泥污遮盖的光泽。
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层水汽弥漫的毛玻璃。
看得见轮廓,却又模糊,想要伸手去擦,却又怕一碰,连这模糊都要碎裂。
水珠从车顶沿着弧线滴落在陆小宁的肩头,凉意让他轻微一颤,抬起头,却猝不及防正对上马闯来不及收回的、探究的目光。
有些复杂,有她惯有的直接,还有些别的、难以名状的东西。
心口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要说点什么了。
马闯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地移开视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同时突然“啪”地再次狠狠扣动了身边的水枪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