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李乐说道,“王镇长,您要是不觉得我多事,或者年龄小没经验,我就给您说说?”
“哪能呢,你都是博士了啊,读万卷书的人,我们这些也就是地方经验多一些,可真论到眼见,规划,方向这些,肯定不如你们。”
“读万卷书,也得走万里路呀,尤其王镇长这样在基层摸爬滚打的,就像我师公,费先生以前教导我的,脚上不沾泥,手上不沾灰,是做不得学问,开不得口的。”
“费先生?”王金福也不是傻子,在李乐这“报家门”一样的话里,咂摸出点儿味道,想起梅苹这几个人的帽子,“是。。。那位费先生?”
李乐依旧笑,口风一转,“那我就妄言几句,要是觉得有用,就当个参考。”
“你说,你说,这时候,还有什么妄言不妄言的。”王金福给小李秃子的杯子里添上水。
“所谓短,就是先扑灭您眼前这场火,把陈厝林厝这滩涂的雷给拆了。”
“而长呢,就是您这合口镇,怎么才能从根子上,让这些盘根错节的宗族房头,别老给您添堵,甚至还能稍微用上点劲儿,别光耗在内斗上。”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王金福眼睛一亮,“这短怎么个短法?长又怎么个长法?”
“先说短,”李乐手一指茶几上的那张规划图,“眼前这滩涂的烂摊子,核心就仨字儿,拖不得,也断不清。”
王金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拖不得,是怕两边真打起来,您兜不住。断不清,是两村几百年老账,地契、红本本、谁占了多少年,公婆都有理。”
“人说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可真到了法院,也得讲个历史溯源不是?您强行判给谁,另一家都能掀了您的桌子。”李乐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所以,得换个思路。”
“换个思路?”
“对,”李乐伸手,比划着,“简单归结,就是搁置归属,分配补偿,转移矛盾,寻求共赢。”
“搁置归属?”王金福眉头紧锁,琢磨这几个字,“可眼下。。。。那补偿款怎么分?”
“补偿款,别按地分,按损失和贡献分。”
“嗯?”
李乐解释道,“第一笔钱,土地补偿款,这是大头。既然归属扯不清,那就暂时冻结,宣布权属争议未解决前,这部分钱一分不动。这能立刻给两边降火,让他们知道闹也没用,钱拿不到手。”
“这是,那就都别吃了?”
“大概这个意思,但,您得拿出一镇之长的气魄来,就按我的意思来谈,谁特么吵吵,就办谁!”李乐手指头一叩茶几,“您手里有这个权力,为什么老是藏着掖着呢?你怕他们,可他们怕不怕暴力机关?豁出去了!”
听到“一镇之长”四个字,王金福咂了咂嘴,深吸一口气,“嗯,小李,你继续说。”
“第二笔钱,地上附着物和补偿。这是实打实的损失,谁家在争议滩涂上养了蛏苗,建了管理房,有账可查,有目共睹。这部分钱,按各家近五年实际投入和损失,该补多少补多少。”
“这部分最容易核实,也最没争议,先把这部分钱发下去,让真正受损失的村民看到实惠,稳住一部分人心。”
“第三笔钱,最重要,叫和谐发展基金。”李乐加重了语气,“从总补偿款里,单划出一块来,比如10%-15%。你就明着告诉两边,只要你们坐下来谈,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分配协议,这笔钱就按协议比例发给你们!”
“但如果谈崩了,这笔钱就收归镇上,用于全镇的公共建设。这叫胡萝卜加大棒,逼着他们必须谈!”
王金福眼睛瞪大了,“这,能行?他们能愿意谈?”
“您得看人性,他们争来争去,争的是什么?不就是利益?有钱的,有名的。”
“而且,光谈钱还不够,得给个更大的盼头,把他们的劲头从争地转向别的地方。”
李乐手指在规划图上工业园的位置画了个圈,“工业园建起来,需要配套吧?物流、仓储、用工。镇里牵头,说服市里,或者从补偿款里再拿出一部分,就在争议滩涂附近,或者选个两村交界的地方,合建一个项目!”
“合建?”王金福若有所思。
“对!比如,建一个小型冷链仓储中心,专门服务工业园和两村的海产。股权呢,陈厝林厝按最终谈妥的补偿比例占股,共同管理,收益共享,但有一条,特么两家要是谈不好,这钱,就相当于给镇里当费用。”
“再比如,搞个联合的服务公司,对接工业园的用工需求,优先培训两村的年轻人进厂。把未来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让他们意识到,合作,比斗气更能赚钱!”
李乐看着王金福:嘿嘿一笑,“最后,给个台阶,加点仪式感。”